“龍姑娘。”
蕭峰心中也有些不忍,他輕聲道:“我當日和孫婆婆說過,我早已經有了妻子,我們雖未曾作揖拜堂,但已做了生死契闊的約定,這不會變的,你說對么?”
小龍女酥胸不斷上下起伏,顯是情緒已經不能自已,蕭峰眼中閃過一絲不忍,說道:“龍姑娘,你何苦如此?”
他不知該說些什么,也不知不該說什么。
縱觀平生,蕭峰遇到過的女子并不算多,拋開阿朱以外,只有馬大元之妻康敏對自己表過愛意,可那是個奸惡淫邪的毒婦,還有阿紫,但阿紫....往日也令自己頗為頭疼,他心中煩亂,根本不想去處理這些事情。
小龍女突然抽噎一止,她的小臉上仍舊掛著淚痕,可神色卻兀地轉而冰冷,如初見時一樣。
“蕭大哥,我沒事了。”
“當真?”蕭峰臉上一喜,還欲再說些什么,臉上又有些躊躇,反倒是小龍女如同沒看到一般,徑直向前走去。
“我們走吧,蕭大哥。”
“好。”蕭峰也點點頭,將心中的話壓了下來。
兩人一前一后,走了一炷香時間,終于從山洞中走了出來,但見外面陽光耀眼,濃蔭匝地,果然是在終南山下。
蕭峰運用輕功,躍到一處山坡上,四處打量周圍,才確定這里是終南山腳一處偏僻的所在。
回到小龍女身側,說道:“龍姑娘,咱們這便下山吧,你.....”
他說了一半,又似想到了什么,嘆口氣,緩緩說道:“我已經有了阿朱,這是無論如何不能逾代的,你想認我當大哥也好,不想也好,這都隨你。這樣,我們向南去吧。”
小龍女抬頭望他,又默默低下頭,說道:“嗯。”
蕭峰心中搖頭,他只盼小龍女能想自己得清楚。
和阿紫不同,諸如‘趕她離開’之類的重話是說不出口了,何況她又沒做什么錯,怎么能趕她走?
一時間,兩人皆沉默無言。小龍女忽的說道:“蕭大哥,我有些累了。”蕭峰說道:“那去城里尋個客棧吧。”小龍女搖搖頭,說道:“這里就好。”蕭峰有些猶豫,但也點頭道:“好。”
兩人簡易搭了個火,置在一處山坡下。
蕭峰捉了兩只狗獾,剝開皮毛烤了去,方才經歷了諸多變故,他心中也有些疲累,肚子‘咕咕’直叫。
他遞給小龍女一只,大口撕咬下一塊肉,鮮甜的肉香沁入口鼻,身心也放松下來,可惜的是,缺了一壺好酒。
吃完肉,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林間不時傳來猛獸嚎聲,可兩人都沒當作回事,蕭峰倚靠在山坡上,小龍女也抱膝坐在火堆前。他心中忽覺一陣說不出的祥和安穩,回憶過去,那些血海深仇的糾葛往事,似都有些模糊了。
可同時,他的心中卻陡而升起一個念頭:‘不行!’他立刻坐起,用手撐住山坡,遇到任何事都從不驚慌的心臟,此刻卻‘咚咚’跳了起來,如同有什么巨大的恐慌一樣。
他扭頭看向小龍女,小龍女依舊蹲坐在地上,只看得到她的側臉,在火堆的照應下閃爍捉影,似乎沒注意到他。
這時,卻聽到小龍女說:“蕭大哥,阿朱姐姐,她是一個怎樣的人?”
蕭峰聽到問話,眼前自然浮現起那張面容來,其他的事忘了也就忘了,可這張面容曾無數個晝夜輾轉夢里,怎么能忘?
想到阿朱,蕭峰臉上也流露出一絲甜蜜,道:“她是一個,是一個......”
眼前忽的走出了那個狡黠靈動的少女,正背著手,站在自己身旁,頑皮的道:‘是不是忘了我呀,蕭大爺,喬幫主,阿朱說過要永遠服侍你,陪著你的,你記得么?’
兩行淚水從腮邊滑落,蕭峰微笑道:“好,蕭大哥就跟你講講阿朱,嗯,從哪里講起好?就從杏子林講起吧。”
他娓娓講述,小龍女靜靜聽著,火堆噼噼啪啪的響著,不知道過了多久,火堆已經燒成余燼,他才終于講完。
“啊,阿朱姐姐如此苦命。”小龍女臉龐依然不變,可眼神深處,卻有著一抹說不清的色彩,似乎有憐惜,有艷羨,也有茫然。
“嗯。”
蕭峰抬頭看向天空,上面的天星似乎沒變,和當年天臺山上一樣,一樣的閃亮璀璨。
他自然沒注意到,小龍女眼神中的種種情緒,很快化作了一抹不容退卻的堅定。
“蕭大哥,時候不早了,我們歇息吧。”
蕭峰收回目光,點了點頭,側身朝一旁睡了過去,許是說的有些久了,許是他不想再沉浸感傷,很快就睡了過去,打起了鼾聲。
芳香的清晨花香縷縷入鼻,蕭峰睜開眼睛,發現小龍女正背對自己,站在前方的山坡上。
“龍姑娘,你怎的沒睡?”
小龍女聽到聲音,轉過頭來,看向蕭峰,目光在蕭峰臉上停頓了幾秒,才說道:“蕭大哥,我想起古墓上還有一件師傅托付的事沒有完成,你等等我,我做完就和你下山。”
蕭峰心中奇怪,此刻古墓入口已被斷龍石堵上了,又能做什么事?但他也沒有懷疑,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在這里等你。”
小龍女點點頭,轉身便朝山上躍去,很快消失在了山野間。
蕭峰便自行在原地打坐修習起來,可運轉了一個大周天,卻遲遲不見小龍女歸來,他心中忽的產生了個不好預感:‘不會有什么事吧?’立刻站起身來,朝活死人墓奔去。
不多時,他就奔到了古墓入口,可兩塊巨石將入口堵的嚴嚴實實,哪里有什么小龍女?
他在周圍查探了一圈,仍然沒有發現小龍女蹤影,不免焦急,走著走著又繞回了墓口。
忽然看見遠處自己的木屋,心中‘咯噔’一個預感,急忙快步走了過去。
到了木屋,里面陳設和離時依然一樣,只是木臺上放置著一張白手帕。
他連忙拿起白手帕,卻見上面繡著一行字:
‘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人涉卬否,卬須我友。’
左下角鑲刻著一個娟秀的‘龍’字。
蕭峰對于文字只是粗通。可他從前在小鏡湖時,見過一些段正淳所寫的風流艷詞,其中似乎有一兩句詩和這相似,他只知道是敘說兒女私情的闕詞,卻不知道其中具體含義。
他自然不知道,古代的婚嫁儀式中常用剖開的葫蘆瓜作為“合巹”酒器,因此這篇詩的開篇‘匏有苦葉,濟有深涉’便是暗指愛情婚姻。
如此詩的含義便很好作解:清晨眾人等船渡河,眾人都上了船,卻唯有一名女子留在岸邊,眾人發問:為何你不上船呢?船馬上要啟程了。女子則微笑著搖搖頭,說道:我之所以不乘船,為的,是等我心上的那一個人。
蕭峰將白手帕握在手里,左右顧盼,周圍仍舊無一人,他也明白小龍女的一些心意,當下搖搖頭道:“龍姑娘,蕭某何德何能?”
他將手帕塞進懷中,又在墓外走了一會兒,心中有些迷茫,想著:‘去哪里找她?’可天大地大,一個人鐵心躲著不見,另一個人怎能找的見?又想道:“總算她的武功不差,應當不會被賊人欺悔才是。”
他性格豁達,很快念頭通達,如今已沒了約束,自然不用留在這古墓中,可要去哪兒?蕭峰生性自由,可在山上住了近三年,此刻要走,一時竟也沒了主意。
他忽的想到丐幫,心道:‘不如去南下找她,順便瞧一瞧丐幫?’一想到此,心中頓時火熱起來,當下取了木屋中的幾袋酒囊,大步朝著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