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峰收了掌，心中仍是悲厥萬分，他低身看向孫婆婆。
孫婆婆此時胸口的血洞已經止血，但氣息起伏微弱，顯然已經處于彌留之際。
她看向蕭峰，又轉頭看向小龍女，說道：“姑娘，帶我回古墓吧。”
小龍女點了點頭，一根白綾飛出，便纏緊了孫婆婆的腰身，她一躍而起，便飛過樹梢，帶著孫婆婆朝古墓而去。
蕭峰也跟了上去。
不逾片刻，三人便一前一后回到了古墓。
孫婆婆趟在石床上，小龍女和蕭峰一左一右伴在左右，孫婆婆看了一眼小龍女，又緩緩轉過頭，望著蕭峰，說道：“好孩子。”
“婆婆。”蕭峰伏身應道。
見此一幕，孫婆婆咧嘴點了點頭，她這才將心中的疑問托出：“你說你叫蕭峰，可為何那道士喚你作楊過？”
蕭峰只頓了半刻，便灑然一笑，朝著這位真心疼愛自己的婆婆解釋了緣末。
他從身世幼年說起，直到長大，繼任丐幫幫主，到后來結義遼國皇帝，再到死而復生，從這少年身軀上活了過來。這所有的一切都講述了一遍。到底做過幫主大王，他語氣堅懇，用詞也鏗鏘有力。
一言一句之間，仿佛回到了那個豪情壯義的北宋。
孫婆婆從他初講開始，便瞪大了眼睛，直到蕭峰講完半分鐘，竟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連身后自幼修煉《玉女心經》，早已經薄心寡欲的小龍女，也都不自禁和孫婆婆對視了一眼。
這一眼，兩人心中皆是駭然。
不怪她倆吃驚，實在蕭峰的經歷，太過于驚天地泣鬼神。
“好好好！”
孫婆婆過了半晌，才終于反應過來，連道了三個好字。
隨后，她又瞪目道：“孩子，你當真沒有騙我？！”
“婆婆待我恩情如此，蕭某怎敢相騙？！”
“好，我相信你。”
孫婆婆眼神柔和了下來，她也緊緊握住蕭峰的手掌，說道：“想不到我老婆子臨了了，還能遇到這樣一位北朝的大英雄，不過你既叫老身一句婆婆，我便認了你這個孩子。就算求你，峰兒，請你幫老婆子一個忙。”
蕭峰心中悲愴無比，立聲道：“婆婆任何吩咐，蕭某但死不辭！”
“嗯。”
孫婆婆點點頭，指了指小龍女，道：“我要你照顧龍姑娘一生一世。”
“什，什么？”
蕭峰震驚抬頭。
他怎么也沒想到，孫婆婆說的幫忙，竟然是這么一件事。
一旁的小龍女也秀眉微蹙，玉齒輕咬。
孫婆婆見蕭峰面露躊躇，說道：“怎么，老婆子的最后一件事，你也不愿答允么？”
蕭峰搖搖頭，說道：“婆婆，不是蕭峰不愿答應，而是我心上，早已經有了一位姑娘。”
“我知道，便是你剛才說的阿朱姑娘吧？”
孫婆婆面露微笑，微微點頭道：“不虧是北朝的大英雄，果然重情重義。不過峰兒，我要你照顧姑娘，并非讓你娶她，而是要你護她周全，令她不被賊人欺悔，要她此生平平安安。”
孫婆婆自幼照料小龍女，如今彌留之際，心中放不下的，自然便是小龍女。
她深知小龍女實力雖然不俗，可心思單純，未經世事，何況強中自有強中手。
如今得知了蕭峰秘密，她在震撼之余，也是突然才升起的這個念頭。
在她眼里，這位百年前的大人物，自然受得此托，擔的了這個責任。
蕭峰看著孫婆婆的面容，恍惚間又回到了當初。
········
“我求你一件事，大哥，你肯答允么？”
“我只有一個親妹子，咱倆自幼兒不得在一起，求你照看于她，我擔心她走入了歧途。”
“等我大好了……大哥，我就和你到雁門關外騎馬打獵、牧牛牧羊，你說，我妹子也肯去嗎？”
·········
記憶漸漸模糊，那個性格靈動，喜著紅衣的少女卻仿如還在眼前，笑臉盈盈的看著自己。
蕭峰眼中噙著淚水，向孫婆婆點了點頭。
“好。婆婆，我答應你。”
“好，好。”
孫婆婆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她滿是褶皺的臉皮再次笑了起來。
只是才笑了一聲，便戛然而止，手臂便無力折下，瞳孔也終于潰散。
蕭峰心中震動，情不自禁再叫了一聲‘婆婆’！
他深知，孫婆婆半刻鐘前就臨近瀕死，只是強撐著一口氣，聽完自己講述完，又將小龍女托付于自己。
直到自己應允后，這一口氣才終于散去。
半晌后，蕭峰才終于從悲傷中回醒過來，他輕輕抬手，合上了孫婆婆的雙眼，站起身來，望向小龍女。
“人終究要死的，這也算不得什么。”
只見小龍女也垂眼看著孫婆婆，只是臉上表情不變，眼眸中也沒有一絲哀傷。
蕭峰聽了這話眉頭一皺，但他到底見識深廣，大概推測出小龍女性情薄涼的原因，只輕輕搖頭，沉聲問道：“龍姑娘，這墓中可有棺木？”
小龍女道：“有，隨我來。”
蕭峰便抱起孫婆婆的尸身，兩人沿著幽暗長廊走了十幾個石室，這才至于一處寬闊大廳前，只見上面正并列放著五塊石棺。
蕭峰凝神看去，見其中兩具石棺已密密蓋著，其余三塊只推上一半。
小龍女指著第三口石棺說：“孫婆婆睡在這里。”
蕭峰緩緩點頭，動作小心將孫婆婆的尸身抬了進去，又蓋上棺門，望著封閉的石棺呆了數秒。
這才轉頭朝小龍女道：“龍姑娘，有酒嗎？”
小龍女沒想到他會問出這樣一句話，但仍是語氣不變，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沒有。”
蕭峰聞言沉默了半晌，他本極為嗜酒，可自醒轉而來，就是在這終南山上。重陽宮戒條嚴厲，無人敢私藏美酒，他也只得忍了下來，來到這清冷古墓中，只有兩個女眷，他實在也不報期望。
只是心中實在愴然，唯有大口飲酒，灌醉自己，才能得到些許平寧。
這時，卻聽小龍女問道：“孫婆婆已葬了，你什么時候出墓？”
“嗯？”
蕭峰聞言眉頭微皺，看向小龍女。
他性格最重承諾，臨終答應了孫婆婆的遺愿，便是終身照顧此女，他也自會做到。
但聽到小龍女問話，用的是‘你’而非‘我們’。
他心中不解，一指小龍女問道：“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