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愉快，賈董事。”刀熊說，隔著桌子遞過來一支雪茄，“恭喜你成為三聯大廈的會員。”

賈董事微微一笑，擺手拒絕，端起面前的咖啡，啜了一口。“刀會長，不瞞你說，其實我來曼谷之前稍微做了一點調查。”

“調查？”刀熊皺起眉頭，語帶懷疑。如果是在外面偶然間聽到有人用這個詞語，他早就懷疑對方是警察了。但賈董事顯然不是，不然早在他看到俱樂部里聚眾賭博的場面時，就可以直接抓人了。

“呃，”賈董事清了清喉嚨，“也許我應該用‘了解’這個詞？”

“啊，了解！”

“不好意思，我的英語不太好。”

“嗯哼，我明白，你事先做了一些了解。”刀熊說，“然后呢？”

“我知道三聯會是什么，而且據我了解，最近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發生。”

刀熊揉了揉下巴，并未接話，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刀會長，”賈董事說，直視刀熊的雙眼，表現得相當自信，“我想說的是，盡管三百萬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數目，但我也不希望它白白打水漂。”

刀熊發出干澀的笑聲，他沒想到那該死的斗毆事件已經足以影響海外生意了。“賈董事原來是在擔心這個。”他說，把雙臂疊放在桌上，身體前傾，“放心吧，賈董事，我保證那些事情很快就會過去的，更不會對三聯大廈的業務產生任何影響。”

“哦？”

“對我們來說，那是很常見的事情。”

“可以說的具體一些嗎？”

“嗯？”刀熊抬起眉毛，從盒子里抽出一支雪茄，“介意我抽煙嗎？”

“毫不介意。”

“謝謝。”刀熊說，點燃雪茄，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一口濃煙，“你像是在審問我，賈董事。”

賈董事高聲大笑。“沒有的事，刀會長，我只是想確保我身為投資者的資產安全。”

“嗯，果然是成功的企業家。”刀熊露出微笑，“但是那種事情……呃，說來話長。”

“我時間多的是。”

刀熊聳了聳肩。“好吧。”他說，“簡單來說，就是我曾經的弟兄，當然，他現在是個混蛋，他因為一個女人想要把我置于死地。”

“真遺憾。”

“沒有什么好遺憾的，我早就不在乎了，而且他們也不會得逞。”

賈董事點點頭，端起杯子將咖啡一飲而盡。“希望如此，刀會長。”他說，站了起來，“可以用衛生間嗎？”

“當然，在樓道中間的位置。”

賈董事轉身走出去。刀熊看著房門關閉，發出一聲輕哼，接著轉動椅子，把目光轉向窗外。對面十樓窗戶里的那盞燈沒在閃，有人把它修好了，而且換了燈泡，燈光從暖黃色變成了清冷的純白色。媽的，哪個蠢貨干的？他愣了十幾秒鐘，耳中聽得見自己粗重的喘息。隨即他把手中的雪茄煙折斷，打開窗戶，用力扔了出去。他抓住窗框，把頭伸出窗外，望著下面有如蟻群的人流車潮，心里升起一股沖動，想要用力大吼幾聲。埃米利奧、佩吉，這些年來被他小心隱藏起來的記憶如同宿醉般朝他襲來。但下一秒，手機的提示音令他把這些想法又暫時拋回了腦后。

他關上窗戶，向后靠在椅子上，閉上雙眼，深深吸了口氣，等到心跳漸漸恢復平靜，才拿過手機，一看原來是賈董事發來的短信：

“刀會長，剛剛接到秘書電話，我有些要緊事要趕去處理。來不及向你當面道別，我對此表示抱歉。今晚玩得很開心，明晚不見不散。”

刀熊關閉手機屏幕，忍不住笑了出來。真有意思，他心想，起身走出辦公室。

俱樂部里只剩下幾個等待賽馬結果的人，其余的都已經離開了。刀熊按下電梯按鈕，看了看表。在沒有遇到特殊情況的時候，三聯大廈一般會營業到第二天早上五點鐘。斗毆事件出現之前，百分之八十的會員都會在俱樂部里待上整整一夜，可現在還不到一點鐘，場子就散得差不多了。刀熊的大多數夜晚也是在大廈里度過的，但今晚他只想回家。盡管家里根本沒有人在等他。

刀熊坐在路虎車后座里，看著窗外，腦子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半夜一點鐘街上竟然還有這么多人。過了一會，他才反應過來今天是周五。街上大部分是年輕人，而且幾乎都是成雙成對的情侶。他們相互依偎著在霓虹燈下穿梭，每個人臉上似乎都洋溢著幸福，充滿朝氣和活力。

刀熊側過身，躺在后座上，不想再看見這些畫面。他沒有經歷過這種生活，也瞧不起這種生活。因為對他來說，這種生活太過平淡，太容易得到。但奇怪的是，當他躺下之后，卻又不由得開始回想他在這個年紀的時候在干什么。他輟學了，在酒吧里認識了埃米利奧，之后就每天重復著喝酒、砍人和上床這幾件事。他把胳膊枕在腦后，心頭突然浮現一種感覺，他懷疑自己是不是開始羨慕那種他曾經瞧不起的平淡生活了？也許是意識到一切都已無法挽回，他再也回不到那個時候了。總之他立刻告訴自己：沒有，他沒有羨慕。

他嘆了口氣，目光透過天窗，望向星空，然后心頭一驚，霍地坐了起來。

他看到有東西在閃爍。應該說，他的眼角瞥見了一個天上繁星之外的東西在閃爍，那個東西在車廂里。他趴在座椅上，四處查看。

“老板，發生什么事了？”司機問，他剛才透過車內后視鏡看到刀熊突然坐起來時就覺得奇怪，現在更加詫異了。

“開你的車。”刀熊說，把頭伸到座椅下面，發現一個閃著綠色指示燈的金屬塊貼在座椅的底部邊緣。他伸手扣了下來，打開頂燈，在燈光下仔細檢視。金屬塊是十字形的，幾根彩色電線連通著四個黑色的端點。刀熊倒吸一口氣，經驗告訴他，這是一枚遠程監聽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