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啥呀，我就跟做了一場夢似的，醒過來的時候……發現那不相識的散修已經倒在身旁，巡山隊的人也趕到了……”

“哦……好吧，沒事，多休息，如果真覺得身上有哪兒不舒服，我再給你開些安神的湯藥即可。”

“正初，我真的沒事吧？我可聽說了，魔修手段高深，能把人的魂魄抽走……我現在腦子迷迷糊糊的，莫不會是魂魄被揪走了一塊吧？

你能不能給我檢查檢查……”

躺在床榻上的這家伙伸手緊緊拽著姜正初的衣袖不放，直叫后者哭笑不得。

為了令傷患徹底安心，姜正初又翻開對方的眼皮瞧了瞧，“那么不放心的話，試試看施展御物法術，來，你用神識把這茶杯端起來。”

他隨手一指小幾上的杯盞，見茶盞晃晃悠悠舉起，姜正初點點頭，“有跟平常不一樣的感受么？”

“……沒覺著不一樣，平時施展馭鼎功什么感覺，現在還是什么感覺……一丁點的差異都沒……”

“嗯，放心吧。”姜正初裝模作樣，又在對方全身上下這撓撓那抓抓，假扮做了徹頭徹尾的滴水不漏的檢查，旋即輕聲安慰了幾句“沒任何病狀。”

“真沒事就好……哎，我自己不爭氣，小時候爹媽就說，將來要學丹道的話，

最好研究研究醫術打基礎……我那會兒，凈顧著玩兒了……

幸好咱們這屆新生里頭有你在……

前世積來的福德呀……”

畫眉寮的哥幾個也應聲附和，

姜正初被如此吹捧，稍有些害臊。

再陪伴他們片刻之后，他總算脫身，回到了自己的寮房。

“醫術……”

姜正初一邊解去冬衣一邊搖頭嘆氣，

“你們如果真學了，那也只是為了修行丹道而學，而非為了真正以醫術救命。

學與用之間，隔著一方天地呢。

醫人治病，哪是靠著啃醫書、跟名師就能做好的事情？

你們呀，打小就被家里人安排了錦繡前程，何曾經歷過我遭遇的一切……

求藥、試藥、診獸、診人……

賣野藥的江湖郎中，沒有在像樣的醫館里學過什么金方。

能救命治病，靠的是無數次試錯得出來的經驗。

哪怕世俗皇城里的大夫……

真正診脈瞧病，恐怕也及不上我們這些跑江湖的。

若我沒有賣過那么多的野藥，

哪能從你們的身上診出埋藏奇深的亂脈？

這魔修的幻術……與衛阿七、許殷豐之間……唔……怪哉，怪哉……”

醫者父母心，往往在重病之人身上診出了死脈，也不會當面告知患者，以免誘發進一步的惡化，此乃醫德。

在林泉坊市受了驚嚇的這幾位同窗，雖脈搏未顯死象，但姜正初卻在那輕微的跳動里，查出了一絲熟悉的癥狀。

“與衛阿七的癥狀相近，但劇烈程度不及阿七，這幾個家伙的識海確實無礙，睡幾覺補充識海就能復原。

而他們之所以產生這樣的脈象，顯然是因為在林泉坊市中了魔修的幻術所致。

那衛阿七呢……他總不可能在黃鸝寮里中了幻術吧？

他們這幾個家伙……身上發生的事情實在令人忍不住想好好研究一番……

我現在……雖說定神訓練已經能夠勉強跟上大家的腳步，

可是長期服用守意散，毒素積累，總歸是個代價。

若從他們身上發生的現象，查出些什么來，

以輔佐我的修行……

能幫上忙嗎？

唔……我先捋一捋。

若要按照輕重緩急來分，

畫眉寮這幾位，癥狀最輕，從剛才施展御物法術的結果來看，他們的神識并未受到刺激。

而衛阿七，癥狀重于他們，馭鼎功已經靈巧到了接近考核目標的程度，但施法過后神智失常，精神崩潰……

至于許公子，癥狀顯然比衛阿七重多了，長時間精神異常，但施展御物法術……就從前些日子在課堂上的表現來看，已經相當可怕。

衛阿七與許公子神識提升的原因，必然指向同一源頭。

而畫眉寮這幾個笨蛋，神識受到影響是因為中了魔修的幻術。

這兩批人之間……

不，還有一位……那位從飛舟里抬下來的。

暫且，只有這么些情報，

而至于這些情報有沒有價值，有多大的價值……

還需進一步深挖了。”

不知不覺，夜已深，為了調配第二天應該服用的守意散，姜正初再次端著小臼，倚在北窗旁邊，篤篤篤地一邊搗藥一邊觀察黃鸝寮。

這一夜，他要搗的藥粉不止守意散。

除了自己在第二天修煉時需要服用的藥劑之外，他還需要再備上幾份舒筋活絡、滋補氣血的傷藥……

……因為發生了昨天的事件，各峰之間奔走相告，從松崮頂到猿戲峰的路上，姜正初瞧見了比往常更多的巡山修士。

飛劍與異獸也頻頻順著懸崖穿梭。

姜正初只覺可笑，“襲擊發生在林泉坊市，你們在山門里巡來巡去的，這裝樣子給誰看呢……上面怎么凈安排些表面功夫，這么多人手，合力在坊市里查個底朝天，我就不信查不出什么來，哧……”

避開了重重巡邏，他確定自己沒有被盯上，才放心地拉開了小屋的破木門。

就在小木門打開的剎那，一團毛茸茸、冷冰冰的東西硬生生杵到了他的臉上，嚇得他險些跌到門外。

“姜師兄！嘗嘗這個！”

姜正初啃了一口水蜜桃，一邊咀嚼一邊埋怨：“……別嚇唬人好不好，我萬一叫出聲來，巡山人員瞧見了，過來盤查的話，咱們怎么交代……”

“交代？這還有什么好交代的？寡男寡女共處一室……而且還地處偏僻的山林。明眼人一看就懂了。”

“不成……我不知道其他諸峰的情況，反正我們松崮頂鳳萊堂，屁大點的小事都能傳到每個師兄弟的耳朵里面。

咱們要是暴露了，真被巡山隊當作兒女私情傳了出去……

你想想，我一個新入山門的毛頭小子，初來乍到就抱得美人歸。

那我還有沒有活路了？恐怕明天就要被埋到不知哪個雪坑里頭。

你又不是沒見過，百機堂接待廳里那些個兵修，一瞧見你跟我親近，眼珠子里都能瞪出血來……”

“哦？師兄，那你想不想抱得美人歸？你如果想……”

“想你個頭，換藥。”姜正初一把將她推進屋。

漫不經心揉搓著藥膏時，姜正初正色問道：

“以你經營委托多年的積累，應該各處都有耳目吧？

你可知道，在林泉坊市，那幾個鬧得滿城風雨的魔修，究竟是什么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