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打了個照面，

姜正初就意外地從肖悅?cè)阊壑胁蹲降揭唤z驚惶。

今日的她，沒有像往常那般輕佻地打趣，神情嚴(yán)肅道：

“師兄，我這回可是下血本了，你要的這些材料，

最近被幾家大藥行捏在手里，進(jìn)價不低。

你真有把握做出一模一樣的成品么？”

成本全都算在了肖悅?cè)愕念^上，姜正初自然能夠理解她的擔(dān)憂，

“開弓沒有回頭箭，如果師妹不放心我的手藝，大可以把材料拿回去退了。”

肖悅?cè)銦o奈聳肩，從儲物袋里取出了一些藥材的樣本。

兩人打著螢石燈籠將所有的藥材檢查了一番，隨后，姜正初滿意地點點頭，“齊了。把材料帶回去，我今夜就可以制出第一批定魂香來，肖師妹，這袋材料，估計……夠我制作上百盒線香。”

“嗯……嗯？上百盒？”肖悅?cè)慊ㄈ菔叭賶K靈石！”

“市價水漲船高，出手的時候，誰知道最終落袋能在多少？

哪怕按三十份靈砂一盒來賣，刨去成本，凈利兩百塊。

相較熬煉基液的任務(wù)，這應(yīng)該算得上是好買賣吧？”

“算得上，當(dāng)然算得上！”在高額回報的誘惑下，肖悅?cè)隳樕暇o繃的神色褪去，她恢復(fù)了往日的喜笑顏開，

可再一細(xì)細(xì)算賬，那笑容轉(zhuǎn)瞬即逝，“不過……姜師兄，帳不是這么算的。

我們的貨……恐怕不能走市場價。”

一句提醒，

令姜正初忽然想起曾經(jīng)賣野藥的日子。

他也想起了，昨夜拆解線香的時候，包裝盒上的印章。

這個世界上，各行都有自己的行規(guī)，某些行規(guī)不會成文，只會悄悄地存在，悄悄地逼迫人們接受。

“不能走市場價……”

他沉下臉，雙眼微瞇，“……明白了，肖師妹，你的銷路，不能走宗門大集吧。”

“師兄你果然……不止懂煉丹制藥。”肖悅?cè)惆蛋瞪鹁匆猓?

“你說的沒錯，你我二人私自生產(chǎn)出來的線香，不能公然在宗門大集出售。

公道柜有售定魂香，

而大集上這些攤子賣的呢，價格只比公道柜便宜一成，這當(dāng)中道理，不需要我細(xì)說，你應(yīng)該也清楚。

定魂香成品皆出自于林泉坊市的幾個大藥行。

如果我們也在集子上支個攤位傻呵呵地售賣自己生產(chǎn)的定魂香，

哼，誰知道會不會被人盯上？

別說三百靈石了，恐怕連本都會賠進(jìn)去。

不過你放心吧，外面的銷路我早就約好了，咱們到手的利潤會低一些，但也會省去些不不要的‘摩擦’。”

姜正初思量片刻，灑脫回話：“你心里有數(shù)，我也就不過問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東西給我吧，我現(xiàn)在回去，立刻就能開工。”

“誒，你當(dāng)真一晚上就能全部制成么？”

“嘖，我不疑你，你倒不放心我？出品只會比市面上的貨更好，一百盒，明早交到你手里。

當(dāng)然，師妹如果信不過我，大可以找個合適的地方，我在你眼皮子底下把線香搓出來。”

肖悅?cè)闵陨猿烈鳎露藳Q心便將裝有材料的儲物袋塞到了姜正初的手中，“姜師兄，開弓沒有回頭箭。

明日，希望你能準(zhǔn)時交貨。”

行情還在，而材料已經(jīng)弄到手，

但在定魂香最終賣出，變成靈石之前，

這門新買賣的前路上，皆是未知。

二人并沒有過多的言語，

在樹下分別。

這一夜，姜正初擔(dān)著如此重要的工作，哪能休息，整宿的時間全部投在了藥泥的制作和線香揉搓上。

幸而如今的他法力充盈，一些需要加溫熬煮的流程可以極快完成。

唯有一事，令他在制作線香的過程中徒添了幾分煩惱。

寮房之內(nèi)禁止施展火行法術(shù)，但他偷偷摸摸躲在屋里熬制了好幾鍋藥材。

雖說門窗緊閉，可細(xì)細(xì)簌簌的動靜，怎也沒法徹底藏得住。

更何況，這動靜，通宵達(dá)旦，直至天明才停止。

他不知是否有人會察覺雨燕寮的異樣。

“若是有人好奇心作祟，偏偏注意到我在寮房里熬藥……

該如何解釋？

說大集上賣的定魂香太貴了，

所以自己做點？

勉強說得過去，

但第一批貨，用這蹩腳的理由搪塞過去了，

第二批，第三批……

第一筆利潤到手之后，還是得跟肖師妹商量商量，如果這生意要繼續(xù)下去，還真得找個私密而又安全的地方……”

他一邊考量著趁行情還在如何多撈幾筆，一邊繼續(xù)手上的活，不知不覺，所有的材料都被搓成了線香。

天光之前，這些成品線香被整整齊齊裝入盒中，再放進(jìn)了儲物袋，而姜正初，已然大汗淋淋。

按照二人的計劃，今天這批貨應(yīng)該趕在午時之前交到肖悅?cè)愕氖稚希龝⒓窗才咆?fù)責(zé)分銷的門路，把貨散出去。

所以，姜正初不敢有絲毫怠慢，迎著朝陽，匆匆忙忙出門。

沒多大會兒的功夫，他便見到了已經(jīng)在松樹底下焦急等候的肖悅?cè)恪?

一切順利。

本該一切順利的。

線香順利出品。在離開雨燕寮之前，姜正初已經(jīng)試過了氣味和藥效。

貨品順利交付。肖悅?cè)隳眠^儲物袋就立即去見了負(fù)責(zé)分銷的其余人手。

這事不應(yīng)該出任何的差錯。

不應(yīng)該出差錯的。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這樁合作里，他只出了力，沒有掏過一分一毫的成本，就算肖悅?cè)悛毻塘死麧櫍麚p失的也僅僅是三天的時間和些許法力。

所以，肖悅?cè)悴粫?gòu)成太大的風(fēng)險。

價格，同樣不會構(gòu)成太大的風(fēng)險。

宗門大集上，每個攤位的定魂香價格略有浮升，并且依然在天黑之前便售罄。

可是，這一夜，本該在松樹底下見面的肖悅?cè)銢]有出現(xiàn)。

她跑不了，姜正初確信這一點。她既然多年經(jīng)營從百機堂謀私利的生意，就不可能放下這么大的盤子，而為了區(qū)區(qū)兩三百靈石溜走。

沒有見到她的赴約，姜正初也并未過于焦躁，倒是休息了一整夜好好補充體力，趕走連續(xù)忙碌三天的疲乏。

但在次日清晨，假意去百機堂接活時，姜正初依然沒有見到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長柜后邊的司南師妹肖悅?cè)恪?

這一天的傍晚，他沒有放棄，繼續(xù)在松樹下等候肖師妹的現(xiàn)身。

夕陽的余暉與明月的銀霜交替的剎那，

熟悉而又不大熟悉的聲音在姜正初的身后響起。

“姜師兄……我……”

是她。

是肖悅?cè)愕纳ひ簟?

但這嗓音，比往常沙啞許多。

姜正初立即轉(zhuǎn)身，四目相對，但這一眼，他只覺渾身的血液都被積雪侵蝕了那般。

冰涼徹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