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大人,我對你的尊敬,何曾減少過?我一向將你當做我的長輩與家人,難道你沒有感覺嗎?”
向無覺據理力爭。
“閉嘴!”
冷酷的喝罵沖口而出,截斷了向無覺的話頭。
“你以為我看不出你根本看不起我女兒?你是否嫌棄她相貌丑陋?哼!你算什么東西?你只是看上我的錢和我的位置,還說什么家人?你的虛偽令我作嘔。”
錚!!
胡玄威寶刀出鞘。
紫色的刀柄緊緊握在他掌心,刀身在月色之下釋放出令人心寒的光。
向無覺正要退后逃走,這才發覺胡玄威的刀身之上閃爍著奇異的強芒,宛若陰沉天空之上的電弧打閃。
他無從逃命。
因為胡玄威的刀氣緊緊鎖著他,簡直逃無可逃。
“看刀!”
胡玄威大鳥般斜掠而起,飛臨向無覺的上空,劈出漫天刀影。
一時驚雷咆哮,刀氣縱橫開合。
這乃是這位四十幾歲的老刀客苦心錘煉多年的驚雷十八刀,亦是胡玄威一生的刀術精華所在。
向無覺本就是力戰之后,真力損耗甚巨,但畢竟是天才刀客,瞬間作出反應。
佩刀剎那離鞘,迎上胡玄威的寶刀。
刀鋒對斬之音,密集如狂注的雨點音浪。
胡玄威連人帶刀飄然落地,身形沉穩猶如山岳,長刀依舊遙指向無覺的眉心。
人影分開。
向無覺狂亂的腳步再退八步,肩頭滲出血液。
陣陣刀氣,自刀鋒催迫而出,依舊鎖住向無覺。
“看來我錯看了你,你的刀勢遠沒有你吹噓得那么圓滿完足,哼!半桶水始終是響當當。”
胡玄威冷哂,意態悠閑。
向無覺眼眸之中流露出切齒的痛恨。
若不是胡玄威蠱惑了他,許以名利,他決計不會背叛了自己的師父許廣秦,走上這條路。
如果不是誤入歧途,他現在已經與許素娥在一起,將來繼承許廣秦的位置,此生也許沒有太高的成就,但一定是快樂的。
想到許素娥。
一張明媚的面孔破開陰霾,出現在他的心湖。
她現在也許就要投入另一個人的懷抱,那豐盈的身軀,將要被另一個人肆意享用。
頓時心如刀割,悲不自勝。
那原本是他唾手可得的,如今已變成不能觸碰的夢幻。
這一切的源頭,都是眼前這個可恨之人。
想到這里,狂喝一聲,連人帶刀撲向胡玄威,作最后的進攻。
霎時漫天刀影與雨點狂灑。
灼熱的刀氣繚繞,所過處在墻壁與木柱之上留下觸目驚心的痕跡。
狂亂交錯的弧線編織出綿密的刀網,將胡玄威牢牢罩住。
然而——
身處這必死之人發出的排山倒海的攻擊之中,胡玄威卻似閑庭信步。
老道如他,
自然看出向無覺的刀客之心已經徹底碎裂,這看似鋪天蓋地的刀芒,其實錯漏百出。
他施展出靈幻多變的步伐,在向無覺刀下穩如泰山。
不及二十合,向無覺的快刀慢了一線。
胡玄威暴喝一聲,長刀毒蛇一般趁虛而入,帶起一片血雨。
人影再度分開。
噔噔噔!
向無覺提刀后退十步,面如死灰。
“我先走一步,胡大人想來也不遠了。”
言罷倒地不起,脖頸處的大動脈噴濺出高高的血柱。
胡玄威佩刀立即回鞘,上前確認一眼,一腳將向無覺的尸體踹入屋內,一個閃身離開偏宅。
是時昏暗的天光破開云層,灑落地面。
正是天色將明的黎明時分。
他剛剛轉開一個街角,忽然腳步頓住。
凄冷無人的長街盡頭,一個高大的身影卓立。
此人身形奇偉,背掛長劍,頭戴草笠。
陰影下的雙瞳,正朝著胡玄威照射而來。
“向無覺呢?”
沙啞的聲音問道。
胡玄威忙道:“已被我就地正法了,陳教使請不必擔憂。”
奇怪,
他一個一坊之主的總捕頭說出就地正法四個字,總顯得有些諷刺。
“你要去哪?”
那人問道。
“我正要去衙門處理亂子。”
胡玄威答道。
陳教使冷冷哂笑。
“我剛才去了你家,那里已經有官兵把守。”
胡玄威倒吸一口冷氣,卻聽到陳教使繼續說話。
“換句話說,你的圣門身份,已經暴露了。”
平淡的口氣,流瀉出令胡玄威毛骨悚然的事。
“究竟是誰干的?若我現在逃走,不是坐實了身份?”
胡玄威舍不得自己的家人,現在若是離開,等若是將他們徹底陷于死地。
陳教使冷冷道:“你現在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隨我走,一個是被我殺掉,快點選擇吧。”
“我恨!”
胡玄威心頭狂喊,到現在為止他對于自己的失敗究竟是如何導致的都還沒有準確的認識。
“我們要換地方了。”
陳教使淡淡說道。
“壇主的魔蛻正在緊要當口,不容有失,我們要換個地方了,留你在這里,若是泄露更多,只會壞事。”
胡玄威苦澀提刀來到陳教使身側。
“你的功勞很大,教中不會虧待了你,一個小小的捕頭算什么?有什么好不舍得的?”
“不,也許教使你不懂,但家人對我更加重要。”
陳教使看也不看他一眼,不屑的態度,顯露無疑。
“什么家人?我們教中之人都是家人,你還舍不得你的小家?最后問你一遍,是走,還是死?”
胡玄威心中狂怒。
他身居高位多年,從來都是訓斥旁人,可現在被這人當做路邊野狗一般對待。
但他卻不敢發作。
因為他清楚,以此人的劍術武功,十合之內,他將喋血街頭。
“好,我跟你走。”
一刀一劍,兩人迅速遠離而去。
*
*
*
巡捕司衙門里,崔臨江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崔臨鏡帶著李遠離開之前曾說今天黎明之前若是沒有回來,就立即前往上級衙門告發胡玄威勾結魔教之事。
事實上他已經將大部分證據收集完畢,雖然不算鐵證如山,但是根據崔臨境前些日子搜集到的信息,足以讓上頭的人看出問題。
但現在都已經日上三竿了,還是沒見到李遠和崔臨鏡的影子。
剛過黎明,崔臨江立即便前往北城總衙將所有證據呈上。
正巧,方今坐診北城總衙的正是有著崔家寶鳳稱號的崔臨秋。
亦是崔臨江的同父妹妹。
那邊只稍稍看了一眼崔臨鏡提交的證據,立即便將胡玄威的府上控制了起來,但一直到現在連胡玄威也找不到了。
而李遠與崔臨境依舊沒有回來的意思。
當真可怕。
莫非——
想到這里,一個高挑的女子快步入門。
“五哥,這次你們做的不錯。”
女子率先開口。
“七妹,三哥還是沒有回來。”
崔臨江露出焦急的神色。
女子沉吟片刻。
“我已經派人前去巡查,現在情形,是胡玄威找不到,就連跟著他的那條小狗向無覺也不見了。”
崔臨江一呆,一夜之間,發生許多事。
“胡玄威肯定已經完了,五哥,你要做這里的總捕頭嗎?”
崔臨江立即道:“我有個人選可以推薦!只不過——他昨日與三哥一起前往寒山寺追查,到如今尚未回來。”
“他,就是你甘愿讓出典吏的位置,自己還降級的小子?”
女子露出感興趣之色。
崔臨江思慮良久,思緒紛至沓來。
在他面前的,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從此擺脫一個刀筆吏的身份,成為一坊之主的總捕頭。
可是——
他要的不是這樣而已,他沒忘記與兄長年少時在王母墓前許下的豪言。
忽然變得那般堅定。
“如果是他的話,一定會比我出色得多!”
女子那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著崔臨江。
“信得過吧?”
“包信得過。”
女子點首肯定,不疑有他。
事實是來之前她早有了一個基本的調查。
恰在此時,兩個疲憊的人推門而入。
李遠錯愕的看向門內的女子。
對方清冷的眸子看向李遠。
“我現在認命你為上廟坊的總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