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生這才意識到，這么說，她的錨點，就是殺她的兇手？

這么一口氣不知道飛出了多遠，李道生感覺自己的胳膊都快要凍得沒知覺的時候，風回終于從天上落了下來。

“你想抱到什么時候？”

風回站在地上，李道生半跪在地，還是抱著他的腰。

“手麻了，緩緩。”

風回低頭瞪了他一眼，拿開了他的手。

李道生真沒占她便宜的意思，是真被風吹麻了。

更何況，風回的腰也沒什么便宜可占，全是大塊兒腹肌。

她的臉倒是清秀。

“算了，又欠你一條……”

“打住。”李道生阻止了風回再一次的救命之恩道謝。

“你還不如把前因后果講清楚，我至少要在你的世界呆七天，我可不想不明不白就死了。”

李道生這話說得并不客氣，但風回很吃這套，她覺得李道生說得在理。

“我說過，風回是我的名字，也是代號。”

她一屁股坐了下來。

李道生四下看了幾眼，這里沒有追兵了吧？應該沒了，連城市的影子都看不到了，眼前只有一汪湖，因為兩輪月亮都掛在天上的關系，月光格外明亮，湖水的波光能看得一清二楚。

不過，四周很安靜，沒什么蟲鳴鳥叫，連風聲都沒有。

他也坐了下來，草地濕漉漉的，他又趕緊站起來，看了風回的屁股一眼。

風回還在說：“你不是問我，為什么能控制風嗎？”

“嗯。”李道生決定站著聊天。

“二十幾年前的一個晚上，天上突然多出了一輪月亮，世界也多出了一種名為擬月生物的東西，它們有各種形態(tài)，昆蟲，鳥類，哺乳動物，水生動物，甚至部分特殊的植物。”

“其中最詭異的，是擬月生物中的類人項。它們數(shù)量稀少，可一旦出現(xiàn)，就會引起巨大恐慌，因為它們可以完美復刻人類的一切，除了飲食習慣。”

李道生眉頭一抖。

風回似乎感覺到了，看向他：“沒錯，它們吃人。”

“不過，這些與我無關，我是個孤兒。”風回說得很平靜。

“發(fā)生擬月之變那天夜里，我還不記事，我從小被一個公司收養(yǎng)，你所見的控風能力，就來自那個公司。”

風回低頭看向湖水中倒映著的兩輪明月，說：“他們用嬰兒做實驗，把類人擬月生物的特質(zhì)轉(zhuǎn)移到人類身上，成功率不高，死了很多人，我活下來了。”

她的講述實在輕描淡寫，但李道生卻忽然想到了夷則世界的常明道人，那個被師傅用妖怪改造了身體的可憐人。

“因為可以控制風，所以我被取名為風回，就這么簡單。”她下意識地蜷縮起雙腿，兩手抱著，下巴擱在了膝蓋上。

這一幕，讓李道生想到了他書里的那幅畫。

書上風回那一頁里的小女孩兒，就是這樣坐在地上的。

月明無風，一人站著，一人坐著，兩個人的身影也像月亮那樣，倒映在湖水里。

“三年前，我叛逃了，公司派人來殺我，我能飛，他們一直拿我沒辦法，直到最近，派來的人總能找到我，所以我死在了他們手里。”

“我再次睜開眼睛，就到了第十三月。”風回怔怔地看著水里的月亮：“剛才那間屋子，是我備用的房間之一。”

原來如此。

李道生說不出什么安慰的話，他也沒立場去安慰別人，畢竟，他們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好了，我的事，已經(jīng)都告訴你了。”

風回的聲音再次冰冷。

她站起身來，直視著李道生的眼睛。

她個子很高，只比一米八多的李道生矮不到半個頭。

月光下她的眼睛也仿佛是銀色的，沒有絲毫感情的銀色。

“我不該帶你回去，本來以為，我的死亡已經(jīng)讓公司取消了追殺，現(xiàn)在看來，并不是這樣，他們要把我的尸體也帶回去。”

風回說。

“我給你一些錢，這七天你找個安全的街區(qū)住下，不要去繁華的地方，你沒有身份，會被盯上。”

一邊說著，她一邊掏口袋。

“這么點錢，就想打發(fā)我的救命之恩？”李道生斜著眼看向她。

風回竟然罕見地躲開了眼神。

李道生的眼睛，看得她不安，就像他完全看穿了她在想什么一樣。

李道生確實看穿了。

擁有一副“自毀傾向”強烈的身體，他太清楚一個想死的人，是什么樣的眼神了。

這風回，分明是自己想死在那個追殺她的人手里。

她說她三年前就已經(jīng)叛逃，整整三年，不僅能擺脫公司的追殺，還能在捉蟲隊的眼皮子底下?lián)屪吣敲炊喃C物。

她的能力很強大。

但，最近她死了。

第十三月的觸發(fā)規(guī)則，是她的死亡有且只有一人知曉，且知曉她死亡的那個人，因為各種原因遺忘了她已死的這件事。

一個追殺了她三年的公司，不可能只派一個人來處理這么棘手的對象。

除非那個公司確定，派來的這個人無論強弱，都能讓風回乖乖束手就擒，引頸受戮。

那么答案就簡單了。

“最近那個公司派來的人，是你認識的人吧？”李道生忽然問。

風回不說話。

“感情很好？”他又問。

風回越發(fā)沉默。

“男朋友？”他再問。

風回轉(zhuǎn)過頭，瞪著他：“不是。”

“明白了，是你關系曾經(jīng)極其親密的同性朋友。”

“你！”

風回想生氣，卻又無言以對。

正在這時，風回的肚子，突然“咕嚕”一聲，響了一下。

李道生剛想開個玩笑，緩解一下氣氛。

卻見風回臉色大變。

哪怕是在齊云山，直面天道怪相時，她的表情也沒這么恐懼。

她幾乎是半威脅，半哀求地對李道生說：“你快走！”

“走？”李道生看了一下周圍，“這荒郊野外的我能去哪兒……我又不會飛。”

“我沒開玩笑，你快走！”

風回緊緊按著自己的胸口，說話間，月色之下，她的太陽穴突然暴起了幾條猙獰的青筋。

李道生也意識到了情況不對。

“你怎么了？”他想去扶風回，卻被風回一把推開，這一推加了風力，李道生跌出去好遠。

“走開！”風回的聲音變得粗糲，嘶啞。

李道生剛想說些什么，突然間，一個女人的聲音從湖面的方向出現(xiàn)。

“她說得沒錯，你最好離她遠點。”

李道生看向湖水。

湖面之上，一個穿著高跟鞋的妖嬈身影，踩碎了清波，緩緩走來。

她一聲輕笑，對李道生說：

“她可是……馬上就要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