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村血雨，妖邪遍地。

鈴鐺的一聲“娘”，讓李道生愣在了原地。

鎖骨觀音竟是？

他忽然明白了許多事。

之前鎖骨觀音說，她感覺到此地有她的因果，所以才前來的。

但李道生很清楚，自己才剛到這個世界。

而鎖骨觀音所在的梵林山，距此地并不算短，絕不是短時間內(nèi)就能趕過來的。

她很早就感應(yīng)到這邊有因果，所以在李道生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她就已經(jīng)在往萬壽村趕了。

也因此，才會在李道生初臨此界不久，就和他碰上。

她感到的因果……是被無當(dāng)教的邪人從劍首山附近拐走的鈴鐺。

而李道生現(xiàn)身后，她感到的因果應(yīng)該是……

李道生看向了自己手上的這把劍。

劍柄處，刻著細(xì)小的兩字，劍名——紅繡。

許繡娘，紅繡，妙真，鎖骨觀音……

李道生徹底了然。

因為自己的身上，有斐再興的因果。

他心下一緊，難道我用她的劍，殺了她本人？

好在，許繡娘早已化作鎖骨觀音，不復(fù)存在了，此刻的她，是白骨生靈，重新長出的靈智和血肉，只是前塵往事尚有牽扯，才令她如此作為。

而這鎖骨觀音，雖然被劍氣所傷，但不算致命，幾番蠕動之下，重新化作人形。

這次，她卻沒急著找李道生的麻煩，而是看向窗欞，雙目空洞茫然。

瀟瀟雨落，霧氣朦朧。

院內(nèi)沉寂剎那，卻有喧囂自外而來。

砰！

一道高大的人影砸落在院中，濺起一地血水。

李道生只來得及舞劍成鏡，擋在鈴鐺的屋前。

而那剛剛凝聚身形爬起來的鎖骨觀音，又被掀翻在地。

是誰？

李道生看向院中。

來人一身道袍，滿是血污，脖頸之上空空蕩蕩，無有頭顱。

身形卻教常人要高大得多，幾乎有三四米高，左手劍指，右手緊握長劍。

這是個沒有頭顱的高大道人。

這道袍像極了常凈和常明道人，和一般弟子的截然不同。

想來……是今日尚未出現(xiàn)的，那位齊云三弟子之一的常清道人了。

“師尊……徒兒錯了……”

“這便……斬妖除魔！”

無頭道人，不知從何處發(fā)出聲響，竟是攝人心魄，帶有嗚咽之聲。

它揮動長劍，劍上魔氣狂涌，直奔鎖骨觀音而去！

這無頭道人，竟是沖著鎖骨觀音來的。

“娘！”

屋子里，鈴鐺帶著哭腔大喊。

“哥哥，求求你救救娘……”

“求求你……”

鈴鐺的聲音，在李道生身后響起。

他緊握著手中這把名為紅繡的劍。

這不是什么好劍，只是斐再興年少時期的練習(xí)用劍。

李道生不明白，他為何將這把劍交給了自己？對斐再興而言，這把劍的意義，應(yīng)該要大得多。

他卻愿意將這把劍托付給一個陌生人，讓對方帶著這把劍，進(jìn)入他的世界。

而現(xiàn)在，斐再興徹底死了，死在了另一個世界。

他永遠(yuǎn)回不來了。

難道說，斐再興在回歸世界，確認(rèn)自己的“錨點”時，發(fā)現(xiàn)了某些事，讓他心生死志？

卻又放不下……

李道生不懂。

但他知道，自己目前的這一身本事，皆是來自斐再興。

既然如此，那就要用斐再興的本事，做斐再興想做的事。

他的妻女，皆在此地。

李道生不假思索，揮劍迎上了無頭道人。

鏘！

金鐵交鳴。

一人一道皆是后退幾步。

嗡……

李道生手中這把名為紅繡的劍，正發(fā)出哀鳴，似乎快承受不住了。

而那無頭道人的劍，在被李道生擊退后，便以更迅捷猛烈的姿態(tài)，再度襲來。

血光魔氣凝聚在劍身，直讓人感覺躲無可躲，避無可避。

無頭道人異常高大的身軀在昏暗的血雨下，也極有壓迫感，它也好似繼承了那些怪物的不死特性，完全不知疲倦，只會攻殺。

李道生真氣狂涌，他所擁有的，是斐再興巔峰時期所擁有的一切武力，但他不是斐再興，他的風(fēng)格和斐再興截然不同。

斐再興是千錘百煉后的堂堂正正，大氣磅礴，每一招每一式都如同教科書一般標(biāo)準(zhǔn)。

而李道生，也許是身體有“自毀傾向”的緣故。

明明是一樣的招式，他用出來卻充斥著一股瘋狂的邪意，劍走偏鋒，不見血不回。

兩劍交擊，爆出一簇火星，李道生更感劍身顫抖，似乎即將崩潰。

時間不多，要速戰(zhàn)速決。

這把劍……快撐不住了。

所有的真氣在這一刻完全凝結(jié)，李道生使出了殺招。

和無頭道人纏斗間，他的每一劍揮出，都有一道劍氣短暫地凝固在半空中，懸停不動。

一劍。

兩劍。

三劍。

雙方交手了數(shù)個回合，李道生揮出了二十余劍。

二十多道凝固的劍氣，鋪滿了大半個院落，甚至連落下來的雨水，都在接觸到這些凝固在半空中的劍氣時，寸寸碎裂。

“去。”

李道生一擊逼退無頭道人，真氣驟放。

剎那間，二十多道無聲停滯在空中的劍氣驟然迸發(fā)！

一道劍氣。

無頭道人皮肉翻飛，血流滿地。

兩道劍氣，無頭道人只剩森森白骨，跪倒在血雨之下。

三道劍氣。

白骨上刻滿劍痕，搖搖欲墜。

四道劍氣。

絞滅所有落下的血雨，讓其淋不到無頭道人身上，使其難以復(fù)生。

再之后……

密密麻麻的劍氣便如長河一般淹沒了無頭道人。

劍光閃爍，魔氣吞吐。

是劍氣，正在斬魔。

說來話長，實則只在剎那之間。

劍氣消散時，一具巨大的骷髏骨架，跪在地上，渾身顫抖。

“師尊……”

“弟子……不孝……”

無頭魔音，回蕩在血雨之下。

巨大骨架猛然崩塌，散作灰燼。

齊云山三弟子，無頭道人常清，徹底死了。

李道生收了劍。

仰頭看向黑壓壓的天際。

日月依舊懸在血雨烏云之上，只是它們的輝光，并不照在大地之上，而是凝聚在一起，照向了萬壽村的東方。

這定是那道頭佛骨的魔物所為。

它是否還有靈智？是否還有記憶？

李道生不得而知。

但這血雨，在常清道人被李道生徹底斬滅后，似乎更凄慘了幾分。

轉(zhuǎn)身回望，鈴鐺開了門。

李道生擋在她身前，而那鎖骨觀音，正跌坐在血雨中。

怔怔地看著鈴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