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府，南宮家，裊裊檀香中掩蓋不住沖天的血腥氣。

“二位，你們也都看到了，南宮家三十七口一夜之間，盡數成了一堆尸塊，其中頭顱還被摞在院中組成京觀，當真是令人發指。”

烏玄穿著一身便裝，背對著楊安和金福海二人，語氣看似平靜，可他手中不斷不動的念珠，表明他的并沒有表面看上去那般冷靜。

畢竟這可是本府大戶，買賣底下不知道養活了多少人，如今一朝被滅門，里面的麻煩事兒還多著呢。

“南宮家的事情如今不宜聲張，現如今府城只有你們兩位縫尸匠適合干這個，你們先把尸體縫合完整，免得造成更多非議。”

烏玄吩咐一聲，便自行離開了，出了這么大的事兒，他有的忙了。

“金師傅，城中其余各縣的縫尸師傅都回鄉了嗎？”

楊安聽聞烏玄的話，有些不解，轉頭看向金福海，“再者說城中不是還有金德利師傅嗎？怎么府尊說只是你我？”

“唉，楊師傅你有所不知。”

金福海也是一腦門子官司，“我大伯今晚替眾位師傅送行，讓我留在家中值守。”

“諸位師傅喝完水酒，也就乘車離開了，而我大伯一高興就多喝了幾杯，這會抱著窯子里姐兒睡得正香，什么活也干不了了。”

“你讓他來也干不了活，再加上這事情暫時不好讓太多人知道，府尊大人才說只有咱們兩人。”

“原來是這樣。”

楊安轉身看向院中那不高的京觀，每顆頭顱上都有一個圓孔，也不知用什么東西造成。

哪里來的惡賊，好大的膽子，竟然一連殺了三十七條人命，當真是無法無天。

“楊師傅，別愣著了，咱們快干吧，最晚后天這個時候，這些可都要干完呢。”

金福海見楊安兀自出神，連忙提醒，“這些尸塊可都攪合到一塊了，光是分清楚誰是誰的，都要耗費一番功夫了，這可當真是不輕松。”

“金師傅提醒的是。”

楊安點了點頭，換上放在一旁的圍裙和羊腸手衣，彎下腰在尸塊里挑挑揀揀起來。

這些尸塊堆放一處，內臟和鮮血肆意橫流，黏黏糊糊，很難分清楚哪些是一具尸體上的。

所幸這些尸塊刀口完整，拼接起來不太費勁，無非就是淌出來的內臟收拾收拾回去。

楊安兩人就這般干著，就連睡覺吃飯也在南宮家的大宅之中。

每日到了放飯時候，都有兩個渾身血液的男子換下血淋淋的衣服，匆匆洗了身子，便端起海碗，不顧腌臜大吃著米飯，樣子說不出的詭異。

不過兩人這番努力總算是沒有白費，在二人辛苦努力之下，總算在兩天后的夜里，將最后一具尸體縫合完成。

“唉，不足月的娃娃都剁成七八塊，這賊人還是爹草娘生的嗎？”

金福海咒罵一聲，心中滿是怒火。

“誒，這等事，不是你我能管得，咱們能給他們一絲體面，也算是盡心了。”

楊安寬慰一句，將換上來的血衣丟入爐火中燒成灰燼。

他端起府衙為他們二人準備的防病的藥湯，仰脖一飲而盡。

楊安雖說有真氣傍身，對這些不太畏懼，但畢竟多做一步總沒壞處。

兩人來到前廳吃過晚飯，便靠在太師椅上閉目養神。

踏踏踏！

兩人睡得正香之時，前廳中有人走了進來。

楊安只是閉目養神，聽到聲音，立即睜開雙眼，而一旁的金福海呼嚕聲震天。

只見烏玄一身便裝走了進來。

“見過…”

楊安起身欲要見禮，卻被烏玄伸手攔住了。

“兩位師傅辛苦了，剛才那縫合的尸體，本府已經看過，十分盡心。”

“金師傅太累了，便讓他睡吧，有事本府跟你說了，你轉告給他，也是一樣的。”

烏玄一臉和藹之色，他看了一眼身后的烏禮。

后者會意，取出早就準備好的花紅，交予楊安手中。

“這二百兩，有三十七是府衙出的花紅，還有一百六十三兩是本府個人積蓄，還請兩位師傅莫要嫌棄。”

“府尊厚愛，小民感激都來不及，哪里還敢嫌棄。”

楊安忙不迭接過銀票，假裝出一副貪財又感激莫名的樣子。

烏玄見他這般，也沒有多想，轉頭又吩咐烏禮：

“你叫兩頂軟轎來，帶著兩位師傅到翠華居歇息一晚，費用本府來出就是。”

“多謝大人。”

楊安躬身拜道。

烏玄擺了擺手，帶著其余親兵往內宅走去，只留下烏禮照顧二人。

金福海許是真的困乏，一直到翠華居的客房還沒有醒來。

“能睡是福啊。”

楊安看著呼嚕聲震天的金福海，不禁有些羨慕。

他將二百兩銀票，分出一半壓在金福海枕頭下，剩下一半塞到自己懷里，便回了自己的客房。

翠華居，是臨安府接待上官貴客的地方，算得上是臨安府官方招待所，明面上除了沒有一些藏污納垢的娛樂項目，其余條件都是上乘。

別的不是，單是泡澡用的水，就是派水車從城外的山中溫泉拉來的，滋陰壯陽，甚是有名。

楊安泡在浴桶中，觀看著愿經上新增的遺愿。

這次許是賊人殺得太狠，愿經上再次出現了怨念，而且這次集合了三十七人之眾，完成后足足有八百兩。

“又有的忙了。”

楊安沒來由嘆了口氣，將頭倚靠在浴桶沿兒上，開始養起精神。

正當他閉目養神之際，緊閉的木門吱呀之聲，一陣香風襲來，一名青衣女子飄了進來，其中還裹挾著陽春面的香氣。

“東西放桌上就成，我待會就吃。”

楊安只當是在翠華居服侍的侍女，沒有太當回事兒。

“嘻嘻，楊相公進城一趟，也學會發號施令，擺譜了呢。”

熟悉的女聲傳來，楊安立刻驚醒，他循著聲音望去，來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染青。

此時她換上翠華居侍女的打扮，看上去小家碧玉，別樣可愛。

在女子面前赤身裸體，楊安多少有些不自在。

自從染青和他偽裝的老者達成合作關系后，染青除了正事以外，很少再來找他了。

如今喬裝改扮，只怕還是為了曦露碗的事情。

“你來是為了找老前輩么？”

“嘻嘻，楊相公這么聰明可真是無趣。”

染青笑了一聲，纖纖玉指故意在楊安結實的前胸劃過，“沒想到這些日子不見，練得挺結實的嘛。”

“我整日辛苦，自然結實了。”

楊安靠在浴桶上，坐的端端正正，“染青娘子若是想找老前輩，估計要等明天了，今晚太遲怕是來不及了。”

“誒，楊相公說錯了，今天我是來找你的。”

染青出乎意料地搖了搖頭，她坐在桌前，嘴角還噙著笑。

“找我？”

楊安一怔，隨即問道，“有何貴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