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天還蒙蒙亮，魏勝就已經爬了起來，舀了一碗涼水，將一個干巴粗糙的麥糠饃放進去，泡得稍軟了些，才一口涼水一口麥糠饃的對付了起來。

盡管已經吃了這么久麥糠饃，他依然覺得難以下咽，嗓子有點火辣辣的。

“以后，再也不啃麥糠了……”

再次想起熟食攤上擺著的香噴噴高粱饃，魏勝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對于他這樣常年啃麥糠的窮苦人來說，吃高粱面幾乎成為了一種執念，就像是盼著過年般。

啃了個饃饃，勉強墊了墊肚子后，魏勝灌了滿滿兩葫蘆涼水，又抓了兩個麥糠饃，用干凈的布包著，放進背簍里頭。

背上背簍，拿起藥鋤，就走出了他們居住的破舊棚屋。

“喲，魏哥兒，這么早就去采藥？”

這是附近的老李，也早早起來挑水，不巧跟魏勝打了個照面。

“李叔?！?

魏勝打了個招呼，“趕早些去，稍涼快些?！?

“唉，勝哥兒啊，聽叔一句勸，當采藥人是沒前途的，趁早改行罷！”

“你看老魏采了二十年藥，結果連麥糠都吃不飽，哪像俺家小子和閨女，跟著他們舅爺去武館當賬房學徒，只消熬出頭，就能拿每月九百文的工錢，折算下來每天有三十文吶！”

老李看似好心的指點道。

魏勝對此，則是見怪不怪了。

一天三十文，這已經是麥糠階層已經頗為不錯了，也難怪老李逢人就要吹噓一番。

但周遭鄰里也都只是聽聽笑笑，沒人會當真舍棄祖傳飯碗干其他的。

李婉跟她兄長能撈到這份好生計，那是因為他們舅爺兩個月前坐上了賬房管事的位置。

“嗯吶，知道了，我先走了?！?

魏勝也沒興趣閑聊，點了點頭后，就匆匆錯身離開了。

“老魏家，看來是真的快挺不住了，天都還沒亮堂，就急著要去采藥！”

看著魏勝漸漸走遠的背影，老李不由嘿了聲。

他們兩家有幾代的交情了，以往都份屬于麥糠階層的底部，倒也算是門當戶對，魏母曾私下找老李家說親，想給魏勝討個媳婦。

只是老李心氣高，奢望著自家女兒將來找個高粱面階層的金龜婿，帶著自家雞犬升天，就故意開出了二十斤高粱面的天價彩禮，想讓老魏家知難而退。

后來老李家舅爺當上了賬房管事，連帶著老李家雞犬升天，成為了麥糠階層的上游，跟老魏家拉開了差距，老李索性連門都不串了。

生怕老魏家找他借糧，本就未成的親事更是不必提。

“還好當初沒應下老魏家的親事，不然……”

老李心中，不由得慶幸不已，深感自己眼光長遠。

否則現在，不僅要白送一個女兒，說不得還要接濟老魏家的幾個窮鬼，豈不是虧大了！

“日后還是跟老魏家撇清關系，免得影響了俺閨女找個吃高粱面的……”

以他家現在的條件，找個高粱面階層的金龜婿雖依舊是高攀，但已不再是遙不可及的了，至少那些根基淺薄的高粱面底層，還是有希望的。

老李自然野心勃勃，盼望靠著將來的金龜婿，實現真正的階層跨越。

……

青陽城依山而建，北面即是無盡群山。

出了城門，走了不過十多里地，魏勝就來到了山腳下。

此時，周遭已經有零星的采藥人了，大都是面黃肌瘦，皮膚曬得黝黑。

這些就是最底層的采藥人，只能夠采些群山最外圈的草藥，稍險峻些的懸崖峭壁都難以爬上去。

還有一隊隊繞山巡邏的強壯人影，是衙門跟各大豪族、各大幫派聯手組建的護山隊，其中甚至有能生撕虎豹的武道高手坐鎮，一旦見到沒有采藥令的偷藥者和饑民，就會格殺勿論，以防大山被破壞。

掏出坊衙的采藥令牌，掛在腰間，魏勝就真正踏入了大山的區域。

他今日的目標，是一種名為石茶的藥材。

這種草藥除散風熱解毒之功效外，還有種用途，就是治消化不良。

姜家給出的收購價，是每一兩藥材十文錢，常見草藥的四五十倍還多！

對于老魏家來說，幾乎就是天價了！

然而，石茶的生長條件極為苛刻，故此數量相當稀少，采藥人倘若盲目搜尋，注定落得兩手空空。

也就那些有獨門絕活的頂尖采藥人，才有本事采到石茶。

老魏家的采藥手札里，就記載了一門驅使毒蛇尋找石茶的絕活，只是十幾代傳承下來，上面所用的暗語已經看不懂，才使得這門絕活失傳。

但獲得上百載采藥經歷的魏勝，已經重新摸索出了完整的采石茶絕活，而且是實踐過千百次的可靠絕活！

第一步，就是掏鳥蛋！

這里是無盡大山的外圍地帶，采藥人眾多，很少有鳥會在這里安家，哪怕有也大都被餓慌了的采藥人抓完了。

甚至若非山腳下有各大勢力布置的人手阻攔無采藥符牌的饑民進入，連樹皮草皮怕都被啃完了，哪還能見到怎么鳥。

好在他的經驗夠豐富，只花了一炷香時間，就摸到了一株枝繁葉茂的老樹前。

直覺和經驗告訴他，大山外圍的野鳥最喜歡在這樣子的樹上搭窩。

抱著樹干，魏勝一點點爬了上去。

待爬到老樹的上部，扒開遮擋嚴實的枝葉，果不其然，看到了藏在其中的一個鳥窩，里面有著三顆淡白橢圓鳥蛋。

魏勝只取了兩枚鳥蛋，還給留了一個，就麻利的下樹。

采藥人的規矩，就是不得竭澤而漁，免遭山靈厭棄，惹禍上身。

如果說之前還是半信半疑，昨夜采藥一道踏入初境后，魏勝心里清楚，這無盡大山還真的是有靈的。

而采藥初境，其實就意味著能觸及到靈的領域。

接下來，魏勝找了處空地，在鳥蛋上戳了一個小洞，將鳥蛋里的蛋清蛋黃攪碎倒出，再往空鳥蛋殼里頭灌入大山里特有的一種黏泥，放在烈日下暴曬。

等到黏泥曬干，便是大功告成！

等候的同時，魏勝也沒閑著，在周遭游走了一番，憑借初境級技藝，短短半個時辰便采到了三四十株虎耳草，還有兩斤值錢的采樺樹蓉。

估摸著能換十一二文錢！

就這么點時間，只是趁著曬干蛋清黏泥的閑暇找了找，便掙到了以往忙碌三兩天都難以掙到的收入！

魏勝深深體會到，采藥初境帶來的變化究竟多大！

此時，黏泥鳥蛋也已經曬干了。

這樣制成的鳥蛋會散發出一股特殊蛋香味，而蛇類對此尤為敏感，本能的就會找尋過來，將其吞下。

不過吃進去容易，吐出來難。

蛇胃內的酸液根本不能消化這種特殊的泥巴，泥團卡在腹中，上不去，也下不得。

蛇憋得難受，就會本能地尋找石茶，將腹內的泥巴消化。

這便是獨門的驅蛇尋藥絕活！

魏勝尋了處蛇類常經過之處，將泥巴鳥蛋放下，在一旁靜靜等候著。

不多時，就有一條細細長長的蛇游動了過來，一口吞下了鳥蛋，又悠悠然回了洞。

但沒過多久，又嗖的竄了出來，似是憋得難受，急急沖向了一個方向。

妥了！

魏勝眼睛一亮，忙跟了上去。

跟著蛇走了幾十個呼吸時間，就找到了一處極其隱秘的地方，這里生長了大片的石茶。

粗略一眼看去，至少有六七兩，也就是六七十文錢！

就在昨日，他辛苦一整天都只能掙三五文。

而現在，還沒到晌午，就已經掙到了數以十倍、二十倍的收入，比頂尖采藥人掙得還多還快，已經是穩穩的高粱面級收入！

魏勝心里充滿了喜悅，眼前仿佛已經看到了一筐筐香噴噴的高粱面饃。

掙錢，果然是世上最快樂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