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圣歷999年6月19號午后，圣路德學院第六學生社團大樓六層六號，空想俱樂部最深處的會議室內。

橢圓形長桌靠黑板位置的首座，戴著眼鏡，學者打扮的莉西婭，將擱在桌面上，分別裝訂成冊的厚厚文件。

遞給左側身穿紅色洋裙，負責會議紀要的三日月。

「麻煩了，給大家分發下。」

莉西婭右側，坐著穿白色襯衫，系著領帶，搭配純黑西裝長褲，盛夏便服版本，跟議會閉門會議時吊兒郎當的形象不同，正襟危坐霍夫曼。

他座位次序下方，是服用儀式魔藥「歲月祈福」后，自打獲得從垃圾堆掏出的寶貝「絲瓜絡」，明明整日整夜通宵的研究，精神卻更加抖擻的海因里希。

此刻他和藹的像隔壁老爺爺，接過三日月遞來的文件。

「謝謝你，美麗的東洋小妹妹。」

「沒事兒，館長先生。我們皆是因盧修斯大人，才能作為伙伴與盟友，得以相聚于此。」

海因里希瞥眼霍夫曼。

「真會說話，跟那家伙年輕時，可惡的紈绔小子形象，截然不同。」

握緊手指，想忍，算了，忍不住，霍夫曼眉頭上挑。

「喂——臟話老頭！你陰陽誰呢！」

「是誰，誰心里懂就行。」

從霍夫曼跟海因里希入座，沒幾分鐘彼此就會斗斗嘴，早已習慣的三日月，黑色雙眸微瞇，露出標準營業笑容，快速小步退出他倆周邊范圍。

從空想俱樂部起，到外部盟友，再到空想俱樂部結束。

最終三日月繞半圈走向，明顯不適應此類場合，不斷做著小動作，左側二號位的于連。

「給，『笨蛋』后輩。」

三日月稍稍嘟著嘴，有區別的強調著稱呼，似乎極力彰顯著自己心情的憤慨，把文件略微出聲地擱在于連面前。

于連見狀撓撓頭，他理解三日月小姐的生氣原因。但軟綿綿的生氣，反倒意外的可愛……

就在三日月完成文件分發，準備在旁就座時，于連輕聲致歉。

「對不起，那家伙叫瓊斯是吧？下次我會好好牢記敵人特征的……」

用導師大人給予的繩索，于連拘束惡魔傀儡靈魂時，神秘學知識暴走，逆向流入的意識記憶。

當他回來按導師大人吩咐，把消息轉告給莉西婭教授跟三日月小姐時，三日月小姐瞬間拉著他，進行犯罪嫌疑人的側寫素描。

只是……

由于畫面閃爍太短暫，于連真沒記住太多有效情報。結果浪費掉整個素描本，三日月都沒能畫出符合印象的容貌。

難怪導師大人吩咐自己，通知大家開會，竟還有這層意思……

不僅僅是命運，導師大人甚至連微妙的人心都計算在內，真令人不免尊敬到可怕的程度。

正在于連暗暗發誓，未來遭遇類似情況，必須要記住所有人物場景的細節時，霍夫曼咳嗽兩聲解圍道。

「三日月小姐，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不必對于連少年太苛求。瓊斯·奧古斯丁，原高盧王國貴族，圣路易安娜貿易公司開拓者兼終生總督。現疑似流亡到雙鷹帝國的，原高盧王國貴族群體新生代領袖，以及負責滲透雙鷹帝國向阿卡多滲透的間諜首腦。」

指尖叩響桌面的霍夫曼眉頭微蹙。

「無論高盧王國時代，亦或流亡至雙鷹后。身為超凡者貴族的瓊斯，除了姓名，對外卻不曾留下任何能查到的照片，就連個人記錄檔案都十分模糊。若非店主大人指示于連少年采取的果斷行動。我們迄今都難以想象，瓊斯竟是創世真理會煉金分會的成員……」

響動戛然而止，霍夫曼喘口氣，繼續補充。

「自安吉麗娜被店主大人消滅，萊茵安全局把目標鎖定為雙鷹帝國后，拼命追捕了這么久，考慮到巴利亞自由黨跟雙鷹帝國的貿易關系，綜合分析。眼下沒有直接證據，可也能大致認定，阿卡多學術城邦吉爾議長與瓊斯間，存在私下溝通。」

至此，首座的莉西婭拍拍手掌，引起所有人注目后說。

「沒錯，討論以上問題，并得出完美結論，正是洞察萬物命運的我主，給予我們整體的天使試煉，所以有了今天舉行的『首屆空想俱樂部及外部盟友聯合大會』。」

「嗯，我贊同，導師大人恰恰是明白，我們目前面臨的復雜局勢，才給予我們契機，用來整合情報的建議。」

三日月點點頭。

「抱歉，沒盧修斯大人的提示，過去我也未考慮周全。是該把我為給父親報仇，搜索瓊斯的事情，告訴沒有完整經歷過安吉麗娜事件，不知情的后輩。」

接著，莉西婭宣布道。

「那我們此刻正式開始，請舉手發言，保持基本秩序，全程將由三日月進行會議紀要。」

環顧四周，見沒有異議后，莉西婭拿起文件。

「現階段空想俱樂部主要任務是：推動我主所希冀的，泰拉蒙德大陸各方面的整體變革為己任。前期在我主指示下，準備的泰拉蒙德階層報告，已編纂完畢。大家看過沒有異議的話，我會抽空交給我主審閱。」

猶豫片刻，海因里希舉手道。

「推動變革，經費必不可少。空想俱樂部前期是莉西婭教授，提供的起步資金，跟霍夫曼小子的入股贊助。既然空想俱樂部是隸屬那位店主大人，在幕后領導的組織。無論是壽命，亦或資金與成就，深受那位店主大人慷慨恩惠的我，我覺得不應該由我獨吞這份利益。」

海因里希左手掏出破碎成渣滓的青銅七弦琴。

莉西婭當然認得，那是自己童年的神秘科老師，黃金位階的大魔術師，復制體梅林在教堂對抗菱形光門背后，新世界涌入的瘋狂囈語，使用的儀式道具。

右手在口袋摸索著掏出，泛著爛菜葉味道的絲瓜絡。

海因里希把二者像洗刷碗筷似的交錯摩擦，原本破碎到毫無價值的青銅七弦琴，猶如時光倒流，看不到任何痕跡的完美黏合。

「神秘側社會眾所周知的常識，舉行儀式時需要使用道具文物，分別是：未知級→千年級→百年級→十年級→現代級（鍍）。青銅七弦琴算是常見的百年級，這么大小的文物，那位店主大人使用過的絲瓜絡，平均能修復接近二十個左右。而梅林大魔術師閣下，今早給我的開價是五萬霧都鎊，折合匯率約五十萬馬克價位，至于真實成本……」

海因里希詭異地望向霍夫曼。

霍夫曼稍作沉思。

「負責監視的安全局成員，全是我的親信，工資與外勤補助，我會申請薅萊茵同盟中央腓特烈王國的羊毛，實際成本只有租用馬車，定期往老區博物館運輸的費用，每月不及1千馬克吧……」

嘶……

全場寂靜到落針可聞，惹得海因里希倒頗為不好意思。

「這完全得益于那位店主大人的威能所致。說實話，部分具備儀式與稀有收藏雙重屬性的文物，就算不考慮拍賣會的方式，正常實際溢價也會更高，尤其針對喜歡拿偉人文物，召喚英靈的霧都魔術塔……」

莉西婭手扶額頭。

作為魔術塔的圣女家系，她比在場任何人都清楚，其修復能力蘊涵的恐怖賺錢潛能。

「我明白了，館長先生，后續我會專門去跟你商討分成細節，這筆錢將作為空想俱樂部擴張資金運用。」

「嗯……」

海因里希松口氣。

面對每月固定數百萬馬克級別的收入，如此炙手可熱的龐大利益，他不是沒興起過獨吞的念頭。

可……

當海因里希想起在料理店倉庫的遭遇，連最近做夢都常常夢見那位店主大人，其深不可測的恐怖。

沒有神明的時候，對天發誓就是純粹的笑話，可你明確清楚有神明的時候，那最好還是老老實實的。

于是海因里希，壓根沒敢等那位店主大人幕后領導的空想俱樂部咨詢，便主動匯報。

迅速處理完財務收支的細節，莉西婭步入后續議題。

「現階段最大的敵人是超凡憲兵局，同時參考我主建議整理的階層報告結論。最適合遴選出服用魔藥的群體，便是城市工人，恰恰指向了我主曾幫助于連小弟，舉行儀式，尋找無名報童失蹤真相的后續發展，即：第六號街道的失業工人與鼴鼠幫……」

于連回憶著無名混混與他妻子的事情。

「前天夜間成立的V字騎士團，我服用裁決命途序列八魔藥黑騎士時，目睹到彼岸世界的幻境，也從側面驗證了，我們并未理解錯誤，導師大人的精神。」

瓷杯撞擊桌面的清脆聲，那是霍夫曼，見眾人目光匯聚，他嘴角上揚。

「你們可能沒注意到許多細節，就在剛剛過去的昨天，新舊世界已經開始重疊。而干掉盤踞在第六號街道為非作歹的鼴鼠幫。推廣那位店主大人的魔藥，吸納城市失業工人加入騎士團，壯大空想俱樂部勢力。干掉超凡憲兵局局長沙威，其實這三個目標可以同步搞定！」

連做會議紀要的三日月都停下筆尖。

莉西婭雙眸閃爍，似乎猜到霍夫曼想說什么。

「你是指昨天菱形光門的異變，創世紀！」

啪～

霍夫曼甩出份表格，表格旋轉著停在幾人中央。

「萊茵安全局負責監控的靈性波動數據圖，昨天菱形光門暴走前后，泰拉蒙德大陸全境的地脈靈性，皆陷入異常波動狀態。」

雙手撐住桌子，霍夫曼上半身前傾環顧眾人。

「那位店主大人特意指示我們，此時此刻開會，絕對早有預謀！」

「你是指……我主在幫我們牽扯超凡聯合協議，投入在阿卡多學術城邦的注意力？」

打個響指，霍夫曼繼續道。

「超凡聯合協議想維護，整片大陸的神秘側社會統治。而異常靈性波動以阿卡多為中心開始擴散，意味著全泰拉蒙德神秘學事件，自然發生的概率也將大幅度提高，他們為了壓制監督普通公眾輿論，注定無法把注意力全投入在阿卡多。」

三日月恍然大悟。

「把泰拉蒙德各地當做十口鍋，那超凡聯合協議的蓋子僅有九個，甚至不及九個！」

「聰明！」

霍夫曼朝三日月豎起大拇指。

「為了盡量壓制更多普通人，知曉神秘側社會存在，從而最終覺醒。過往神圣歷千年，主要依靠總共百名不到的真理位階，形成絕對武力威懾的超凡聯合協議。長期以來，縱使算上十字教系統的區區數萬人，手頭機動力量也遠沒那么充裕。」

于連雙眸睜大，喃喃道。

「導師大人真是深謀遠慮，原來他早就看穿了，超凡聯合協議的致命弱點！沒有足夠手下，無論多厲害的強者，縱使是神，也沒法把觸手伸向任何角落！」

「我明白了！」

莉西婭雙手合什，泛起愛心眼的雙眸無比虔誠。

「群星與夢境之主，至高無上的偉大神祇若想什么毀滅很簡單，可若想妥善管理，那同樣不容易。承擔提供信仰與理想的神祇，跟承擔延伸與動員的宗教二者缺一不可，我主即我們的信仰與理想！空想俱樂部即我們的組織！」

「是呀！那位店主大人的智慧，祂輕而易舉的就勘破了，人類社會運轉的核心規律。」

感慨中的霍夫曼，舉起瓷杯，傾斜將水灑在桌面上，任由其擴散蔓延。

「瞧瞧吧～縱使是天真脆弱的毛頭小鬼，通過操控水流，就能輕易消滅掉無數螞蟻。可……假若你企圖認真構筑起，令螞蟻群落們長年完美循壞繁殖的生態，需要消耗的精力跟資金，絕非普通人可以長期維持的存在……」

說著霍夫曼起身，雙手撐住桌面，目光掃視眾人，停留在負責主持會議的莉西婭。

「尊敬的教授女士，接著讓我們來重點討論，如何能完美實現把超凡聯合協議，把幫忙找混混頂替所謂大人物坐牢、制造出無數冤假錯案、肆意踐踏普通人人命與尊嚴的超凡憲兵局沙威，把欺凌鋼鐵廠失業工人的鼴鼠幫，徹底從阿卡多學術城邦抹去的辦法吧！」

莉西婭反問道。

「為了變革？」

猶豫片刻，霍夫曼無奈地訕笑道。

「是的，教授女士。為了變革！也為了萊茵同盟的未來，為了超凡者與普通人，為了所有人的安全！更是為了那位店主大人的希冀，我不愿目睹萊茵同盟眼下，部分超凡者家族違逆祂意愿的愚蠢行為，最終將不幸惹怒祂的恐怖后果降臨于萊茵同盟。」

「跟饑餓的獅子關在一起，不想獅子吃掉自己，就得先喂飽獅子嗎……」

跟空想俱樂部有微妙差異，身處原體系內的霍夫曼，其偏改良的立場，莉西婭可以理解。

「那為了我主將聲望傳播至全泰拉蒙德，為了我主偉大的計劃，你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