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儀……」

凝視滿臉震驚的三日月，盧修斯雙眸亮起。

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前世幾乎人人熟知的俗語，沒料到穿越后的泰拉蒙德大陸也會有土著講出來。

盧修斯不由對跟他擁有相同黑發黑瞳的少女，多少產生了好奇。

「沒錯，正是陰陽魚！簡單分明的圖形卻蘊含著天地至理，此為賢者之道。是我認為最適合三日月小姐您的料理。」

……

顫抖地握起勺子，三日月感知水平遠比不上莉西婭，可盧修斯大人隱約間流露出的興奮情緒，使原本平穩的靈性波動，頃刻陷入無法忽視的瘋狂暴走。

此刻料理店廳堂內，除自己跟盧修斯大人位置，拿步步殺機形容也不過分。

仿佛……

將目光投向瓷碗內盛放的魔藥，恰如其分的陰陽魚，黑白魚身，白黑魚眼的詭異生物，愉悅的在碗內來回游曳。

現實世界旁邊則是將二人死死包圍的靈性波動，而相互對應位置，便是那倆位于核心的陣眼。

魔藥力量竟能這么外溢嗎！強行摁住腦海中紛亂的思緒，既然是盧修斯大人推薦的，自己完全沒必要退縮。

生吞怪物是什么感覺？

三日月不清楚，現在首次嘗試。

只是超出預料的是，當她把勺子伸入剎那，長著尖嘴獠牙的陰陽魚，徹底陷入沉寂，但沒持續兩秒，它們簡直猶如火焰遇到空氣、瞌睡有誰幫忙遞枕頭。

陰陽魚沿著少女纖細潔白的手臂，逆流左右纏繞而上，像穿透肉體撫摸著她的靈魂，然后好比最苛刻的教師，亦或最教條的法官，反復質問著她！

你是誰？

你是誰？

你是誰？

回憶被翻滾攪合的陰陽魚，深入到意識的海底，把最麻煩、最希望遺忘擱置的人事物盡數拋向水面。

母親作為逃荒到大南帝國的人，跟父親勞倫斯結實相愛。

但自己則是出身在高盧，只不過卻在王國時代的高盧，從牙牙學語開始到剛上教會學院學習基礎知識，高盧便從王國時代進入帝國時代，鳶尾花王室被嶄新科西嘉皇室替代。

畫面閃過多里安身影，被三日月毫不猶豫剔除。

倘若單論出生地跟時間來講，她毋庸置疑是高盧王國人，但就生長經歷來講，三日月更認可倡導自由平等博愛的高盧帝國。

可自己便是純粹的高盧人嗎？

三日月曾是如此認為的，只是父親死后，她嬌軀上所有東洋特征都在提醒她，都在借助同齡人的惡意提醒著她。

無論諸如多里安之流的○生，基于情欲的覬覦，亦或自己身為普通人所遭受到的歧視、白眼，被剝奪的東西皆是客觀存在的現實。

她似乎又不是高盧人？

至少并非傳統高盧人，所認知的高盧人。

——我是誰？

母親傳承給她的血統，母親講述的關于東洋跟大南帝國的種種。

周圍反復的提示，仿佛告訴某種答案，她是東洋人？但現實層次來講，她未去過東洋任何角落，沒呼吸過東洋半升空氣。

畫面再度閃爍，那是自己入浴的場景，那是上學的場景，那是眾多金發、棕發里夾雜孤零零黑發的場景。

試圖擁有的身份，三日月從沒有哪怕半秒真正徹底擁有過。

可從沒真正擁有過的身份，卻始終掐著她脖頸，追逐著、撕咬著自己不放。

——我是誰？

就算消解釋懷了對父親的怨恨，可核心問題仍舊沒有解決。

——我是誰？

與左與右，與陰與陽。

陷入深深的矛盾螺旋，她先前逃避面對的客觀。

當三日月選擇勇于承認擔當痛苦的瞬間，回憶畫面消失，魔藥才切實完全服用完畢。

她閉闔雙眸，良久又再度睜開，她望向盧修斯大人，促使自己面對現實，看破所有核心根源的神祇。

「盧修斯大人，您覺得人與人彼此之間，真存在基于地理與文化，血緣與膚色，完全無法跨越的鴻溝嗎？」

……

少女眼角滑落的晶瑩，永遠是如此令人憐愛，適時遞出紙巾。

因為清楚她留學生身份，面對可能的文化隔閡，盧修斯不難想象對方會遭遇到的麻煩。

前世自己去較遠省份玩偶爾都會過敏，如今盧修斯更感觸深刻。

他即是大運撞死的穿越者，同樣如今沒有缺斤少兩的肉體，肯定多少擁有來自泰拉蒙德大陸的成分。

自己眼下所能做的便是鼓勵少女。

「誠然，許多差異難以避免。但本質來講，人與人是相同的，人被殺就會死，無論誰都得吃飯，就像沒誰能在肚子饑餓時拒絕食物，忌口與偏好皆屬于能調整的細枝末節。」

盧修斯望向遙遠天際。

「世界是張相互鏈接的大網，終究能網住所有人，無論彼此相隔多遠，皆身處同一片悠遠蒼穹之下，無論中途會用多少年，無論中途道路反復曲折到何種程度，縱使短暫時間里會飽受戰火摧殘，我相信文明終將以『繁榮一統』起源，在孤星照耀下走向星辰大海，從宇宙尺度來講，人類間那點破事純粹是成長的煩惱。」

話到半途，察覺三日月目光頗為呆滯，盧修斯意識到宇宙相關知識對宗教氛圍濃重，科學素養偏低的泰拉蒙德土著來講，大概極其超綱，停頓思索片刻才繼續道。

「倘若拿你更熟悉的話語講，人終究要抵達神之境，人與人間沒有就算消耗多久時間都跨越不了的鴻溝。」

「人終究要抵達神之境！」

瞅著莫名興奮起來，兩側臉頰紅彤彤的三日月，盧修斯得意地嘴角上揚，拿未來畫餅的雞湯文學，果然無論任何時代背景都是最好用來激勵人心的話語。

不過宇宙探索科技，放衛星啥的，對蒸汽時代的泰拉蒙德確實堪比神之境。

帶著穿越者對異世界土著獨特的心理優勢，跟哄可愛后輩學妹的感覺，盧修斯微笑道。

「只要每天好好吃飯就行～」

當然還有沒敢講完的半句：畢竟身體才是○命的本錢，唯有會員顧客常來料理店消費才方便賺錢呀～

仰望明顯愉悅的盧修斯大人，三日月腦海則掀起軒然大波。

對于熱衷于扮演的大人來講，飯＝料理＝魔藥，那么魔藥體系最終能成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