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相信這世上真有未卜先知之人。”少女正色說。
“哦。”棲霞拖長聲音，臉色淡淡。
“所以——”少女的臉色暗藏急切，“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是真的能掐會算嗎？”
情急之下，她一把攥住棲霞的胳膊。
棲霞只能清清喉嚨，“嗯嗯”兩聲，以示提醒。
少女毫不在意地放開手：“別裝了，我知道你是女子，不存在什么男女授受不親。”
這次輪到棲霞小小吃了一驚，她扮男子的功夫是自小練的，尋常人發現不了，這少女倒有幾分眼力勁。
這一個回合，二人都將了對方一軍，打成平手。她們默默打量著對方，在心里算計著。
“我的十貫錢不是白給的，你今天得把我所有疑問解答清楚。”少女端坐著，語氣平淡，桃花眼里鋒芒閃現，一股氣勢從身上散發出來。
這才是她本來的樣子，上位者的樣子。
棲霞面對這樣的攻勢似乎毫無感覺，只是天真地反問：“你想知道些什么？看在錢的份上，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先從那個姑娘說起。你如何知道她家里是做蠟燭生意的？”
“這太簡單了，她為了相看，全身上下都精心收拾過，但指甲縫里還有殘留的蠟燭屑。”
“你怎么知道她相看的對象既沒有插釵，又沒有壓驚？”
“這更簡單，她頭上只有幾朵珠花，不見有分量的發釵。而她眼帶桃花，笑容羞澀，可見男方也沒有拒絕她。這種不拒絕、不主動、不負責的態度，才是她心存不確定，到處找人算命的原因。”
“那你讓她跟著小郎君三日，又是為何？”
棲霞一笑，唇邊一個小梨渦若隱若現：“她說了，兩家家主早已口頭定下婚約，相看不過走個過場，今日沒有壓驚，說明家主態度沒變。那么變數就來自小郎君本人。一個少年人，不滿家里安排的婚約，最大的可能不就是另有心上人？”
少女眼神復雜：“被你這樣一說，真的是再簡單不過，倒教我懷疑起自己的才智了。”
“那倒不必！”棲霞嘿嘿一笑，“小娘子只是久在深閨，不了解俗世之事，與才智毫無關系！”
“難道你了解俗世之事？可你分明是個小尼姑！”少女嘴中吐出的話語毫不留情。
棲霞下意識按了按自己的帽子，確定它還好端端戴在頭上。
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誰說修行之人便遠離塵世？我們齊云寺是方圓十里第一大寺，我師父更是遠近聞名的高僧！多少人慕名前來求我師父指點迷津，求姻緣的，求家宅的，求前程的，求財運的，我見過的太多了！”
“等等！”少女似乎抓到了重點，“你師父是高僧？而你是個姑娘家，有尼姑跟著和尚修行的嗎？”
棲霞頓時語塞，臉漲成了豬肝色。
自己這張嘴啊，簡直漏成篩子，一次又一次惹麻煩。
少女頗有興味地看著棲霞：“越來越有趣了。”她沒有繼續追問，而是坐直身子，換了個話題：“那說說我的事吧。你怎么斷定我在議婚，以及……逃婚？”
少女語氣幽幽，內里卻潛藏著一絲危險。
棲霞渾然不覺，甜笑說：“這也不難，是你自己告訴我的。”
“我？”少女難以置信，手指著自己的鼻尖，嘴都張圓了。
“是，”棲霞挺直腰板，小臉上光彩熠熠，“你出身高門，卻因我和蠟燭姑娘的一席對話，而向我這個乞丐般的小尼姑垂詢，可見婚姻問題是你心中的難解之結。說你正在議婚，但對姻緣不滿，很合理吧？”
少女默默點頭。
“至于逃婚，前一半是我猜的，后一半也是你告訴我的。”棲霞無視少女抗議的眼神，侃侃而談，“名門貴女，身邊只帶一個小丫鬟出門，還請一個臟兮兮的男子上自己的馬車，做出這么驚世駭俗的事，說明你心中滿是憤懣，想做些出格的事以示反叛。對貴女來說什么事最出格呢？我大膽猜測是逃婚，而當我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你的瞳孔瞬間放大，咬住了嘴唇。”
“這能說明什么？”少女頗不服氣。
“瞳孔放大是震驚或恐懼，咬住嘴唇是緊張。這兩個表情都說明——我猜對了。”
少女愣了一瞬，眼神從驚訝到冰冷到緩和再到平靜，短短一息之間，心中已經轉過好幾道彎。
棲霞轉頭看向車窗外的風景，隨手拿起桌上精美的小點塞進嘴里。
少女打破沉默：“我本來是想殺你的。”
“咳咳咳——”糕點頓時卡住棲霞的喉嚨，把她噎得白眼直翻。
“小娘子，咳咳，我算到你叛逆想逃婚，咳咳，可算不到你竟心狠手辣至此！”棲霞心里補充了一句：畢竟你長得和小白兔一樣可愛啊！
少女不在意地撇撇嘴：“你一語道破我的心思，我本以為你是祖父派來盯我梢的，這才動了殺心。”
棲霞這次真的不敢說話了。半晌，她才用山羊叫的顫抖聲音問道：“小娘子，現在你的殺心打消了嗎？”
少女莞爾：“嗯，我看你就是比一般人觀察格外細致些，也說不上多么聰明。”
棲霞連連點頭，點得頭都快掉了。
“看你勉強得用，以后就跟著我吧。”少女一錘定音。
呃？這節奏和畫風都不對啊！
棲霞還沒來得及反對，少女已經揚聲喊道：“小凡，帶她去官府過檔，入我仇家的奴籍！”
“唉別別別！”棲霞不能繼續沉默了，拼命搖手反對。
少女桃花眼一瞪，不可置信：“你知道多少女子求爺爺告奶奶，削尖腦袋就想入我房中聽用？你一個小尼姑竟然不樂意？”
“我相信，我相信！”棲霞忙不迭表示贊同，開玩笑，這可是個隨時能動殺心的女魔頭。
“小娘子莫急，我知道你欣賞我，但欣賞不一定要收到房里的對不對？丫鬟你要多少有多少，但我這樣的人才，以自由身行走能帶給你更多。”棲霞邊說邊擦著冷汗。
“比如？”少女歪著頭問。
棲霞在心中哀嘆：她歪著頭的樣子可真好看，真天真，真純潔啊。
“比如，我可以幫助你逃婚，而不讓你的家族察覺。”
少女只不過思索片刻便做了決定：“成交！”
“我叫仇靈雨。”她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