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陳離，莫無炎也搞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個什么樣的情緒。

感激？感激對方又一次救了自己？

憎恨？憎恨對方殺了那三個長仙教修士，導致引來報復，全家被屠？

羨慕？羨慕對方依舊如同神仙中人一般，自己卻家破人亡？

種種復雜思緒在心間交織，最后化作一句輕輕的話，從莫無炎嘴中吐出：

“好久不見，陳仙師。”

....

....

話落，兩人對視許久，皆是沉默了下來。

“你家的事情，我聽說了。”

半晌，陳離語氣低沉地開口道，言語中帶著些惋惜。

“....”

莫無炎只是沉默，但右手，卻死死地攥緊成拳。

“具體發生了什么，能和我說說嗎？你們可是得罪長仙教的哪個修士？”

見莫無炎這般模樣，陳離低嘆一下，輕聲問道。

“得罪？哈，哈哈，陳仙師，我們也配得罪？”

聽完，莫無炎卻是慘笑兩聲，身軀搖晃了兩下，眸光中染上了濃濃的悲傷和恨意：

“您走了之后，五溪鎮的日子重新平靜了下來。”

“父親靠救濟災民得了個好口碑，家里的生意也逐漸走上了正軌。”

“我得了您的指點，在那日之后，便潛心修煉，不問家族事務。”

“本來一切都該是美好的，幸福的，我能踏入仙道，家族能蒸蒸日上。”

“可就在前幾日，一艘仙舟，突然出現在了五溪鎮的上空。”

“那詭異的白色絲線再度垂落而下，落在了我們莫府里。”

“當時，我父親就知大事不好，忙讓我逃離莫府，連和母親都沒來得及告別一句。”

“我怕啊，我就逃了，逃到鎮子邊緣后，仙舟里密密麻麻下了數百位修士，修為都比之前來我們家的三人，要高強太多。”

“然后，那絲線上散出了一層詭異的紅光，教人想要臣服，跪拜，可我知道那是個不好的東西，咬著舌頭清醒過來，跑出了城。”

“可百姓們不一樣，紅光涌現的時候，他們就仿佛失去了神智一般，一直朝我家那邊走去。”

“等我跑出五溪鎮兩三里后，一股濃郁到化不開的血腥味，就從五溪鎮里鉆到我鼻子里。”

“我知道，這鎮上的人，包括我家，定是遭了那長仙教的毒手。”

說著說著，莫無炎跪伏在地，渾身顫抖起來，一行清淚自他的眸中落下，滴滴噠噠地落在地面上：

“我怕，我太害怕了，我不敢回去，我縮在鎮外空蕩蕩的村子里，就這么躲了好幾天。”

“后來我實在太煎熬了，忍不住回城看了一眼。”

“爹娘死了，家沒了，李宇也死了...”

說到這里，莫無炎哽咽不已，跪在地上的雙膝挪動兩下。

咚！咚！

而后，重重地對陳離磕起了頭，每一下，都沉重無比。

“作甚么！”

陳離低沉開口，靈氣散出，將莫無炎攙扶而起。

從方才的言語間，他大概了解了境況。

恐怕整個五溪鎮的凡人，都已經被煉血化晶術給煉化掉了。

難怪來時，整個鎮子如此冷清，尋不到凡人的蹤跡。

入他娘的，還真是狠毒...

“陳仙師，你再幫我一次，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莫無炎抬起頭，涕淚滿面。

“唉，我有心幫你，可長仙教勢大，我也...”

陳離面色復雜，說到一半，也不知如何言語了。

“無炎知道，此仇，本就與仙師無關，無炎只懇求仙師將寒霜訣的后續功法賜下，讓無炎能夠有一個報仇的機會。”

“無論是生是死，無炎絕不會牽連到仙師。”

莫無炎再度跪倒在地，整個人趴伏下去，卑微如塵。

“罷了，你起來吧。”

陳離瞧著前者這副模樣，眸光不忍，抬手將莫無炎扶起。

取了腰間的另一個儲物袋，手指勾動兩下，朝里頭放了些東西，而后塞到了莫無炎的手中。

“仙師，這...”

莫無炎接過儲物袋，有些不知所措。

“我觀你此刻的修為，已是聚氣凝種，再打通些經脈，就能入了那煉氣之道了。”

“這儲物袋里，放了些靈石，還有一瓶名為清靈丹的丹藥，能夠輔佐你修行。”

“里頭還有兩柄短劍法器，我已抹了里頭的禁制，你突破至煉氣初期后，可以用靈氣祭煉一番，化為己用。”

陳離說到一半，忽然頓住了嘴。

此刻，面前的莫無炎正一副半懵半懂的模樣，和早些時日的自己，何其相似。

“瞧我這腦子..”

陳離呢喃一聲，而后抬眸，對著莫無炎輕聲道：

“你且稍待。”

“是，仙師。”

莫無炎恭敬地退至一旁，握緊了手中的儲物袋。

陳離從儲物袋中拿了塊玉簡出來，朝里頭刻錄了些自己從藏經閣里習得的，關于修行界的基礎知識，以及寒霜訣的后續功法。

“拿著，里頭有些基礎的修行知識，還有寒霜訣的后續。”

約莫半刻鐘后，陳離將玉簡遞給了莫無炎。

“仙師...”

莫無炎握緊玉簡，眸中閃過一抹極深的感動。

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再度磕起頭來。

待磕過三個后，陳離便將其扶起，輕嘆道：

“以后的日子會很苦，怎么走，你自行斟酌。”

“但切記不要被仇恨沖昏了頭，長仙教勢大，不是靠著一腔熱血就能得報大仇的。”

滅門之仇，他知道莫無炎不會輕易放下。

可他又資質一般，無依無靠，身上也沒什么強力詞條，談何報仇。

說實話，自己并不看好莫無炎。

但陳離不能說。

或許現在能撐著莫無炎活下去的，就只有這個報仇的念了。

“無炎明白。”

莫無炎恭敬開口，腰彎得極深。

“唉..”

一聲輕嘆后，陳離御器而起，化作一道流光消散于天際。

修行界的殘酷莫過如此，沒有力量，他人滅你，和踩死一只螻蟻，有何分別？

“謝謝你，陳仙師。”

莫無炎目送流光遠去，呢喃一聲后，跪倒在地，對著陳離離開的方向重重磕了幾個響頭。

待面龐上的淚，被這山間煙塵輕柔抹去，化作冷酷堅硬的土，覆在面龐上時。

莫無炎站起身來，將黑狼尸體收入儲物袋中。

而后，眸光堅定地朝蒼狐山脈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