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漢嘗了口自己弄得豆腐湯，味道甚是---‘哎呦，媽耶賊！’，頓覺還是晚上去偷吃比較靠譜兒。

這會兒，墨嵐瞧著大家沖他倆投來鄙夷目光，狐子神色慌張的躲避道：

“他一人干的啊，可沒我什么事兒…”

漢子做的這鍋東西誰都不吃，大家就都轟著他拿去倒掉，等回來換鍋水，重新做豆腐菘菜。

小乙沒轍，端著這物便往后院倒泔水的地方走去，卻剛好碰上瓏兒，丫頭下午打掃完教諭廨出了身汗，去澡堂沐浴完了正往回走，哼哼唧唧的好像還沒睡醒。

“泡澡又睡著了？這愁眉苦臉的。”

“唉，想啊啊啊啊啊啊～鬧~”

“為啥呢？跟澡堂子里丟東西了?”

“做夢又沒銀子了…好窮啊…”

“你這就白天太摳兒了，晚上泡澡才做這夢。”

“哼～”

女孩看見他端著鍋滿臉蹊蹺神色，有些好奇，便上前問道：

“讓我瞧瞧你燉得什么？”

“嗨，我燉了鍋湯，他們不喝，嫌難吃，讓我倒了去。”

女孩嘟著嘴，看著顯得白嫩的豆腐和清爽的菘菜道：

“就這個菘菜豆腐湯啊，倒了多可惜，這不是挺好的么。”

“啊？！不是吧，你嘗嘗再說，味道確實有點兒怪。”

瓏兒拿起鍋里的湯匙，嘗了口，微笑道：“還成吧，頭次做做成這樣還可以。別倒了，糟蹋吃的不好，有人還吃不上這個呢……不過，這真砸咱家祖師奶奶招牌，嘖～”

“哎！臭寶兒，你別是想給吃了吧，回頭吃壞肚子！”

“才不臭，剛洗完香著呢～沒事兒，正好肚子有點兒餓了，今天伙房鍋燒漏了，又沒法開飯，正好了…”

等瓏兒把這鍋豆腐菘菜湯都打掃完了，小乙吃驚的瞅著她道：

“飽了么？”

瓏兒點點頭道：“嗯…”

“愣能都給吃下去…，服了你了…”

姑娘笑道：“味道還成，就是有點兒怪，不過能吃。”

“只要是我做的，都能吃是吧？”

“嗯。”

轉眼工夫，小乙和瓏兒閑聊幾句約了回頭見，就端著砂鍋回到了自己寢廬。

進了屋門，當他看見大家圍著另一只大砂鍋吃得正香，漢子高喊著‘給我留點兒魚丸！’趕緊拿了碗筷，就跑過去搶著吃。

這伙哥們兒吃著‘砂鍋雜燴燉面’，大快朵頤，正帶勁時，突然有人喊了聲：

“哎呦，就顧著吃了，我忘了正事兒了…”大福說著站起身來，三步并作兩步跑出屋去。屋里的哥們們瞅著他莫名其妙跑走，著實是不知所以。

學院夜間開講之前，紫穆正在齋舍里歇著，大福那小子竟忽然出現在她屋門前，小哥進了屋，捧出一物，原來是件魔國長袖深衣、還有雙魚口跟高船鞋。

紫穆接過來看了又看，正要問哪兒買的，小哥笑道：

“這可是從黑市上淘換的，定了個把月了，今兒個才到，我家小君稀罕這漂亮衣物，才廢了好大勁給你淘換來的……賣主說這是魔國高門大戶訓練閨秀用的，你不是嚷著自己想當個淑女么？！我才給你找來這物的。”

紫穆聽聞小臉一紅道：“你不是要我腳上穿著這個去聽講學吧？”

大福滿臉壞笑，穆穆一看便知道他要干什么了，小哥果然是非要她穿著這鞋出去，穆掌門心中狐疑的問幼羽道：

“羽兒，你學問高，你知道有這么回事兒么？大福別是騙我呢吧！”

幼羽回道：“倒是聽說過，我爹淘換來的《魔國異聞錄》上也有記載，便是咱們天朝高門里也有用蹺鞋規訓女公子的，嘻嘻。”

穆掌門奇道：“那從小也沒見你穿過這個，怎么練得這么端莊？”

羽兒解釋道：“靠自覺啊，這鞋子不好穿就是種對舉止的約束嘛，心里有規矩，就不用穿這個啦。”

“山兒…”紫穆轉頭要問小胖丫頭有沒有用過，卻被頂了回來。

只聽山兒決絕道：“我才不要！！”

羽兒捂嘴笑道：“山兒就是頭小野豬啊，整天橫沖直撞的，這些都不管用的，你讓她穿這么高的底子，還怎么折騰。”

紫穆瞅著這物有些發愁道：“這在家里還好說，可這里這么多人，這…要是叫人看見…”

“大晚上的誰看的見！再說你這么美，叫人看見又不會怎樣？只當是件飾物呢！”

紫穆不知如何回他，便答應了，丫頭看著那鞋窄緊，怕腳磨得慌，就穿了薄襪，才讓他把這鞋子給自己穿在腳上，之后，紫穆看著自己身上這件行頭，嘆道：

“太高了…”

大福見狀哄她道：“放心，能走。”

“你就折騰我吧！這太扎眼了，嘁…我不去了！”

“穿長點兒的裙子擋下唄，都給你準備好了，就這件兒。”大福倒是想的周全，可把紫穆擠兌的撅起了嘴。

于是，混派掌門琢磨了半天，但見這夜中，不注意看卻是看不清，又見大福滿腹期待的樣子，實在拗不過他，于是便點了頭，全都依了美男子。

片刻后，女孩穿好那件露肩的長袖曲裾深衣，淡妃色深衣的緊身裙擺直到腳踝，腰上絲繩在身前打了個蝴蝶袢子，足下穿了白檀木跟子有五寸半高的月白船鞋。

紫穆仔細轉了兩圈，見這鞋不仔細看也確實看不出什么，于是，女孩嘆了口氣，化了淡妝把自己收拾好了，就跟著大福和姐妹們去聽講學了。

夜晚微涼，學院小道上，人越來越多，往教諭廨去聽晚課的生徒們手提燈燭且說且笑，不少人都加了件薄衣衫，可玉軒還就穿著平常跟屋里穿的短褐，光著倆條胳膊敞胸露懷，腳底下還蹚著著雙趿拉板兒，跟身邊的紫穆比起來，簡直天上地下。

“姐，晚上聽個講學而已，至于穿得跟去參加宴饗似的么？咋還長個兒了，比我都高了。”

紫穆提起裙擺，露出腳上魔國鞋子，道：“你自己看！為啥？！”

玉軒見了，一本正經道：“姐，你這是為了‘惠風芳塵社’嘔心瀝血啊。”

“呸，還不都是他！看我平常跑跑顛顛的不夠淑艾，非要讓我當淑女。”

“好媳婦兒了，就依了我吧。”大福說著摟著紫穆親了親臉蛋，紫穆寵他沒邊，自己早磨得沒了性子，女孩雖心里有點兒發怵，卻也沒說什么，只推了他一把：

“滾犢子～”

玉軒看著他倆搖頭道：“大福，你倆這，沒眼看啊，嘖嘖嘖嘖……”

“走啦走啦，等回頭你有媳婦兒了，你也一樣！”大福打著哈哈，邊說邊搭著玉軒的肩膀往后院走去。

“我，我…我才不和你一樣…”

“走吧走吧，回頭我教你點兒好玩的！”

玉軒不屑道：“去去去…”

紫穆急道：“你們慢點兒，我走不快啦！”

“你們大戶人家真會玩兒…”

墨嵐走過紫穆身邊時，低頭看了看紫穆這身打扮，狐子跟袖筒里揣著雙手，嘖嘖搖頭笑道，這下倒讓紫穆臉紅了不少。

等出了學院后門，到了坐落在后湖邊、臨近碑林的教諭廨，穆穆卻沒敢坐到前排聽講，她拉著山兒、羽兒坐到了最后一排，丫頭把鞋脫下來擺在坐席臺下，將著了雙腳并好，就歪坐在席上。

不大會兒，龍嶙堂的李琳坐到了對過那趟席上，她被紫穆這身打扮吸引了過去，仔細上下打量了番，小聲沖著紫穆啐道：

“你這小浪蹄子！真不要臉，晚上聽個講學還要賣力勾搭。”

“哼，怎么都比你強！”紫穆頭一歪回道，撇了她眼，懶得理她。

片刻后，如是開講，眾生徒聽得都是入情入景，王錚先生講得也是絲絲入扣：

“那日，我正帶著冰云學院的眾生徒往星竹行走，要去送些糧食給村中的百姓，正經過鬼竹凼的時候，突然！……”

此時，學子們皆都入了神，混派的小紫掌門更是愛聽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便忘了留神左右，這下可招來了是非。

紫穆生的漂亮，被學院新提上來的從九品‘學錄’餾自鳴瞧在眼里、癢在心頭，這老不休的原是個本阜的落第秀才，在地方年資長久，擺弄清楚其中道道兒，后來使錢對了路，從本地‘提舉學事司’的提學那里，討了歲貢廩生的格限入了鳴鷺。

進來后，學沒正經讀過，這廝一直在會饌堂幫廚炒雞丁，幫著刁廚子訛騙錢財，早年就惡名在外，還到處調戲仆婦、女徒，如今，不知怎地讓他買通了學院管事的，就是由著他胡來，卻不責罰于他，還讓他過了朝考，竟還升了官。

如此，讓這氓流先生更是變本加厲，尤其是被遷升為‘學錄’后，這廝便把松山堂己巳科的女徒們都看在了眼里，且都拔不出眼來，整天想著占這個便宜、吃那個豆腐。

楊主事礙著上面的勢力，也管不了他，只是多次囑咐自己堂里的女徒多加小心，別給了他上手的機會。

這回慘了，紫穆正好撞在他手上，大晚上，女孩穿的迷人，足下風光更是讓這餾自鳴心癢難耐，于是，便趁著眾人都沉浸在奇聞異事之中，正癡迷時，他就偷偷摸到了紫穆身邊。

待這老不休的慢慢坐下，便往女孩雙足上摸去，紫穆突然覺出來，心中只是一驚，可又不敢聲張，于是，只得由著他胡來，可把女孩心里壓抑得難受至極。

紫穆無助委屈之時，王錚先生則講到眾人在鬼竹凼遇到妖禍，自己所轄生徒被抓走了一個，大家慌忙追尋妖物行蹤，卻迷了路，述說正是緊張十分。

巧的是，堂下諸生聽到此處很是著迷，教諭廨中寂靜無聲，陡然間，教諭廨外卻傳出似妖鬼般的嚎叫聲，只驚得一眾學子都神色慌張，更有禁不住嚇的，抬腿就跑。

這下可亂了，先生、主事們也攔不住，只得維持著秩序讓大家不要驚慌，守序離去，免得踩踏受傷。此刻，玉軒反應倒不一般，伸手就去抓自己寶劍，可不巧，今個把兵刃給落在寢廬里，如今，也沒法沖出去找到怪聲源頭看個究竟，只能叫過墨嵐來，倆人一馬當先，護著本堂女徒慢慢離開。

紫穆跟著幼羽、山兒受著大福的保護，倉皇往外逃去，紫穆更是避開餾自鳴，跌跌撞撞回到了自己齋舍，等進了屋，脫下鞋，摸了摸腳上擠出的紅印子，氣急的拿起案上折扇，丟給大福，將他推出了門，邊推邊數落道：

“就你討厭，讓那老不休看了我的笑話！走走走！瞅見你就煩…”

“唉，媳婦兒，我錯了、我錯了！”

“我不聽、我不聽，你走！”

“我他娘的找他算賬去！欺負我老婆，跟這廝拼了！”

“哎～……真是，完犢子了……”

大福火急火燎，紫穆也來不及攔，倒也想看看檀郎能有何作為，便換了居家衣裳，坐在云墩上想著那餾自鳴腌臜，大福也實在可氣，擦了擦額上薄汗，倒叫她想起來今日還沒沐浴，等落了汗、安穩了心中驚嚇，看看了月晷，已近子時。

這會兒，女孩小心的出去外面，詢問了剛才怪事到底如何，大家只說是先生們告訴諸生，那不過是虛驚一場，沒什么大事。

往科師姐們更說‘鳴鷺怪談’中的‘夜半鬼叫’，并不屬實，乃是山風吹過碑林附近哪處空室的時候，鬧出的動靜，而且守夜當值的學子都加強了戒備，戊辰科鷥笙劍社幾位功夫上乘的師兄，也被派來守衛學院后院，應該是沒事了。

“我家小老爺們兒呢？”

“你家那位找餾自鳴嘮嗑兒，虎了吧唧，沒嘮兩句就吵吵急眼了，咔咔的削，給老蹬削癟茄子了，完后，你家傻狍子讓仧捷提溜走罰完銀子，給拉去繩愆廳罰抄監規了，這宿算完犢子了。”

“得勁兒，倒還靠譜兒～”

聊說完了，紫穆出了口惡氣，見四周都平靜了下來，便安穩了心神，著急拿了木盆手巾、香水澡豆，趕去后院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