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汪皇后眉毛一挑，隨后又重新恢復笑臉，攙扶起吳賢妃，帶她去看看自己新得到的幾件首飾。

在二人走后，朱祁鈺來到院外，看著步履蹣跚的朱見濟，眼神是格外堅定。

而瓷娃娃朱見濟也是注意到了自己父皇，跌跌撞撞跑了過來。

“爹...爹爹。”

“濟兒...想...騎大...馬”

朱祁鈺原本冰山一般的面容瞬間就如遇春風般化開，同時伸出雙手將朱見濟托起。

一個舉臂就讓他騎在了自己脖子上，這一幕瞬間嚇壞了周圍的宦官宮女。

“陛下，您乃是天子，如此不可啊！”

“是啊，陛下，奴才本就是皇子的牛馬，還是讓奴才來吧。”

朱祁鈺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與朱見濟的玩耍上，嘴唇輕啟說道。

“聒噪，退下。”

說完，再也不去想其它，投入全部身心，陪伴朱見濟在院子里玩起了騎馬打仗的游戲。

“我...要做...大將軍！”

“幫爹...爹，打壞....銀”

“好，爹為你保駕護航。”

“咱們父子倆，合力打出一個朗朗乾坤！”

“爹...爹，沖鋒！”

“嘻嘻......”

一老一小在坤寧宮的院子鬧了好久，直到汪皇后送走吳賢妃，才出來制止。

“好了，好了。”

“陛下你如今是一國主君，要注意形態威儀，哪能如此這般。”

“怎么就不能。”

“朕是皇帝，但朕也是濟兒的爹爹，為何不能陪自己孩子玩耍。”

汪皇后看著玩心大起的朱祁鈺，沒好氣的笑笑，說道。

“好好好，你們父子倆開心就好。”

“不過，臣妾倒是有些話想與陛下聊聊。”

“不知陛下，可否賞賜臣妾點時間？”

朱祁鈺聽出了汪皇后的言外之意，想想之后便停下身子，將朱見濟從脖子上托下，交給一旁的宮女。

一邊揉著小見濟的頭，一邊似是而非的說道：“皇后，想說的是太子之事吧。”

“正是。”

“好，你且隨朕來。”

最后用手刮了下小見濟的鼻子，朱祁鈺才轉身帶著汪皇后向殿內走去。

“你有什么想問的，說吧。”

汪皇后從朱祁鈺的語氣中聽不出其心情如何，只好試探問道。

“陛下是否要將皇位傳給濟兒。”

“不傳給他，朕又能傳給誰。”

“那臣妾就有些不明白，皇上為何還執意留著朱見深。”

朱祁鈺看著汪皇后那困惑的神色，忍不住嗤笑一聲，說道。

“難道你害怕？”

“臣妾當然不怕！”

“以皇上如今在朝廷中的聲勢，絲毫不亞于先帝。”

“若說僅憑一個兩歲半的娃娃太子，就能讓皇上害怕萬分。”

“這讓人聽了去，豈不是笑掉大牙。”

朱祁鈺輕輕點頭，算是認可汪皇后所說之話，但他還是沒有準備開口解釋，反而繼續一仰頭，示意汪皇后繼續說。

汪皇后見此情形，心中的石頭也算是落了地，也就放開心神繼續往深處說道。

“陛下留著朱見深，一是就如我剛才所說，有些忌憚那些掌兵在外的將領。”

“二來，臣妾猜測，您是想準備用朱見深來測試現在朝廷的人心。”

“如果您不提及這事，是否會有忠心的臣子主動上疏，充當馬前卒。”

“至于其他嘛，臣妾暫時想不到了。”

朱祁鈺微笑著看向汪皇后，雙手輕拍幾下，夸贊說道。

“皇后心思果然細膩，這其中大部分竟都讓你猜的七七八八。”

“不過最重要的一點，你卻是沒有猜到。”

“但這也不怪你，因為這最后一件，除了朕，恐怕連于謙都不太可能猜到三分。”

“哦？”

“臣妾斗膽，請皇上說來聽聽。”

朱祁鈺見汪皇后那求知欲滿滿的眼神，笑呵呵說道。

“皇后，你這是要干政？”

“請皇上恕罪，是臣妾逾矩。”

朱祁鈺見汪皇后被自己的話語嚇到，便也放下逗弄幾分的心思。

“好了。”

“你是一國之母，也是朕的枕邊人，這事說與你，也是無妨。”

“真的？”

“當真。”

汪皇后深情的看向朱祁鈺，心中的滋味此刻是五味雜陳。

之前在郕王府時，她因出身不好，進宮面見太后時，從來不得待見，而郕王也是對此絲毫不在意。

但從朱祁鈺監國那時起，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一般。

不僅比之前陽剛了許多，對家人的溫情更是絲毫沒有落下。

此時的她根本都沒想過要做皇后，所以對自己朱見濟是否能繼承大統，也是從來沒想過。

現在這忽如其來的身份轉變，讓她還有些適應不過來。

想起歷朝歷代為皇位的廝殺過往，女人內心那股渴求安全感的欲望，幾乎是到達了極點。

“皇后，你說說，這天下，為何叫做天下？”

汪皇后頓時一頭霧水，根本不知道朱祁鈺在說什么。

朱祁鈺見此，也沒有怪罪她不回答，反而繼續說道。

“‘天下’一詞出自《詩經·小雅·北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這一句的意思，不只在指疆域的遼闊，同時也在指那些朕的臣民。”

“且你將‘天’字分開來看，是什么？”

“二人也。”

“這二人指的就是你我，同時也指大明所有的夫妻家庭。”

“道德經有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三即為子嗣，有了子嗣才有了未來，也就有了無窮無盡的變化。”

汪皇后聽得云里霧里，感覺朱祁鈺說的這一切都和朱見濟做太子，沒有絲毫關聯。

忍不住開口回道：“陛下，您說的太過于深奧，臣妾聽不懂，能否說的簡單些。”

朱祁鈺回首瞅瞅，隨即自嘲一笑，知道自己是扯遠了，搖搖頭說道。

“想要二生三，也就是夫妻生育子嗣，便必須給他們良好舒適的環境。”

“也就牽扯到了歷朝歷代邁不過去坎。”

“窮人越來越窮，富人越來越富。”

“例如土地，每個朝代末期都會有官員士族大舉進行土地兼并。”

“而百姓沒了土地，也就失去生身立命之本，只能投身地主，以賣藝為生。”

“以后一切的價值生死，就全由地主來進行決斷。”

“但朕想說，這不對！”

朱祁鈺說到這里，眼神變的堅定如鋼鐵，語氣也是變的鏗鏘有力。

“百姓本該幸福活著，是誰讓他們失去了一切。”

“憑什么做官就比做民更加清高，更容易得到一切！”

“這一切，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民為上，君為下，百姓為重，社稷輕之。”

“這才是朕要的大明！”

“也是未來必定會出現的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