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公園東邊一帶景色比之于來路景色秀美多了,兩旁草叢葳蕤、綠樹茂盛,掩映左右,前面不遠處視野開闊,應該是專門留出一塊空地供游人觀賞荷花。湖畔的微風夾雜一些溫潤的濕氣,輕撫在臉上如薄紗拂面,一絲絲若有若無的荷香也隨之飄來。荷塘邊的路旁砌起來無數個長條石椅,石椅觸手生溫,這是白天陽光曝曬的溫度,入夜這么久仍然溫熱不散。周義沿路前行,荷葉連連,偶爾才能看到一兩支花蕾立在綠葉中,除了荷葉也沒什么可觀賞的。
周義的注意力逐漸從荷花轉移到前方的路上,這才發現在前方十步的距離,兩盞路燈中間,光線暗淡的石椅上坐著一個長發飄飄的女人,面朝湖面,看不見面目,直直地坐著,靜止不動,不知在干什么。
周義心中犯嘀咕:“這大半夜的,四處都看不到人影,怎么突然冒出一個女人出來?”一絲涼意從尾骨順著脊椎蔓延到脖頸,在后背帶起一片雞皮疙瘩。這條路是必經之路,需要從那女人身后走過,猶豫片刻,想到自己是陽氣旺盛的大男孩,有什么好怕的,就疾步走過。
走到那女人身后的時候,周義迅速瞟了一眼,那女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也沒有任何動作,只有一頭發絲在時疾時徐的微風中散動著。走過那女人的時候,周義長吁了一口氣,正要加快腳步,忽然一句話送入耳中:“你過來——”周義全身一個激靈,正自猶豫著要不要拔腿就跑,還是那一句:“你過來——”聲音陰森綿長,讓荷塘吹來的微風托著送到耳邊。周義忽覺兩腿開始酸軟,是一種本能反應。
“你過來呀,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嗎?”那個女人說。
周義聽著說話聲有些耳熟,轉頭望去,那女人已經看向這里,借著燈光看到了她面容姣好,原來是桃子,于是長長舒了一口氣,摸摸心口壓壓心驚,走過去。
周義走到石椅旁,心中愧疚,不好意思坐下。桃子伸手拍了拍座位示意他坐下,周義遲疑一下還是坐下了。
“對不起,我不該當著這么多人說那么傷害你的話。”周義說話時,偷偷看了一眼桃子,她正目視前方,睫毛晶瑩,是流過眼淚的痕跡,仿佛有無限愁緒。
“能陪我聽一首歌嗎?”桃子說。
“呃?”周義正覺得意外,桃子已經打開手機上的音樂。
“紅塵多可笑,癡情最無聊,目空一切也好……長夜漫漫不覺曉,將快樂尋找。”
桃子一聲嘆息,對著荷風說:“這首歌名字叫《笑紅塵》,你說哪句最耐人尋味?”
周義沒多想,便說:“我覺得每句都很耐人尋味。”
“這么沒主見啊,也難怪你說話行事冒冒失失的。我覺得‘來生難料,愛恨一筆勾銷’,這句特別耐人尋味。你覺得呢?”桃子臉上總是掛著一絲苦澀的淡笑。
周義說:“說實話,我只通其意,不解其味。”
桃子說:“你是風云市第一人民醫院的實習生?”
周義搖搖頭頭說:“不是,我剛畢業,正到處找工作。”
桃子一臉狐疑,說:“你不是醫院的,那你是怎么得知我得了癌癥的?”
“你真得了肺癌?”周義反問。
“你不知道這事兒,在舞吧不是你要告訴的嗎?”桃子更加狐疑了。
“我真不好意思,讓你在舞吧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兒,揭露你的秘密。”周義抱以歉意地說。
桃子倒是不以為意,說:“經你這么一揭露,我也想通了。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生病的?”
“我……我心里有個人告訴我的。”周義說。
“呵呵呵,你心里有個人,是誰啊?居然知道我的秘密。這個秘密可只有我和醫院的一個醫生知道啊。”桃子笑著說。
“我也不知道那個人是誰?總之,他讓我做的事是好事。”周義說。
“那好吧,你不說,我也不問你了。我想讓這個秘密就走到你這里,別再告訴別人,行嗎?”桃子說。
“好,我答應你。”周義端正態度說。
這時,桃子的手機鈴聲響起了,鈴聲正是那首《笑紅塵》,鈴聲響起沒有幾秒鐘,桃子就緊張地站起身走向一邊,轉過臉避開周義,接聽來電。
周義也看向黑夜中的荷塘,荷葉像擎雨蓋一樣高高低低的站立在湖水中,想起了周敦頤《愛蓮說》里的句子“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心想:“在烏煙瘴氣的舞吧里,不知道這個桃子是不是也像荷花一樣出淤泥而不染呢?”
正遐思的時候,隱隱約約聽到了桃子的通話。來電方說話是女聲,哭哭啼啼的,好像是在舞吧里勸桃子別跟自己講話的女孩。
她說話的大概內容是:龍馬哥在舞吧的包間打了好幾個姐妹,姐妹們都渾身是傷,有一個姐妹兩只耳朵出血,已經聽不見聲音了。讓桃子盡快回去,不然越來越多的姐妹都要遭殃。
桃子哽咽了一聲說:“好,我知道了。”但是對回不回去不置可否,便掛斷了。抹了抹眼淚,轉過頭,對周義說:“周義,我有事要走了,回見吧。”轉身就要走。
周義想起在那個心中的白袍人附身后,壓制馬如龍時所說的話,就知道馬如龍嗜好折磨女人。又聽到桃子的姐妹來電說馬如龍打傷了好幾個女孩,心中自然生出正義感,就跟上去一把拉住了桃子的手臂,激動地說:“你不能再回金情舞吧了!”
“為什么?”桃子回過頭來,臉頰上仍有淚痕,錯愕地問。
“你都生重病了,而且你身上還有傷痕,是那個馬如龍打的吧。何必再回去?”周義義憤填膺地說。
桃子嘆了口氣,欲言又止,不大會兒就情緒放松下來,說:“好,我便不回舞吧了,其實我剛才已經想好了,再也不回去了。一聽到姐妹們被馬如龍折磨,我就忘啦。”
“對,你回家吧,我送你一程。”周義說,總覺得主動送她有些唐突,但這么晚讓一個女孩獨自回家實在過意不去。
桃子答應了。周義便和她一起走在公園小路上,一直很安靜,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默默走了許久,桃子說:“在舞吧里大家叫我桃子,其實,我的真名字叫陶曉云。”周義“哦”了一聲。桃子起初就已經注意到周義臉上有淤血,這時又看到,便關切地問:“我看你臉上有傷痕,嘴角也有一些血跡,馬如龍打你了嗎?”
周義苦笑,說:“一點小傷,不礙事。”本想說你身上也有傷,但他知道她身上的傷可能羞于談論,就沒說出口。
陶曉云一問便知,自己從舞吧跑出來之后,馬如龍怎么肯輕易放過周義。兩人互留了手機號,兩人心意明白,如果馬如龍那邊有什么舉動,可以互通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