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中，李三棒子問石崇圣：“大師兄，方才里頭是個什么情況？咱們就這么離開？”

石崇圣的眼睛，在夜色中隱隱有光，說：“曹爺遲疑，尚未有決斷，留著亦是無用。”

李三棒子道：“先前聽大師兄和苗七娘之言，似是曹爺寄希望于官府，真真便是個笑話；曹爺怎么能把希望寄托于官府呢？”

石崇圣瞥他一眼：“若換作是你，當如何決斷？”

李三棒子一愣，也露出了遲疑之色。

對皇權和官家的敬畏，不獨乎曹震天等人，而是當前這個世界這個時代這片土地的百姓，普遍的一種心理。

即使朝廷一次次讓人失望，即使朝廷一次次讓人憤懣。

但有些東西，千百年來馴化，深入骨髓，不是那么容易改變的。

天生膽大包天的人，到底是少數。

石崇圣也不糾結于此，而轉言道：“先前交代的事，打聽的怎么樣了？”

李三棒子頓時精神一振，將剛才心里的猶豫拋諸腦后，道：“我從仵作口中打聽到了詳細的情況——爛泥蕩里的那些孩子的尸體，具具皆被改造過；仵作還告訴我，那些孩子的身上，都有修煉硬功過痕跡。”

“硬功修煉痕跡？”

石崇圣眼神一閃。

李三棒子道：“作尸檢的仵作是曹爺專門請來的，乃津海府最有經驗的老仵作；他說那些死去的孩子，都修煉過鐵布衫！”

“痕跡非常粗暴。仵作告訴我，是不計身體損傷，強行修煉留下的痕跡。”

既是最有經驗的老仵作，那么尸體身上的各種信息，便多半瞞不過他的眼睛。

“鐵布衫...強行修煉...”

石崇圣眼睛瞇著一條縫。

像鐵布衫這樣的硬功，門檻雖低，可若想著不出問題，便須得遵循嚴苛的修煉方法；首先便是年齡，在筋骨未長成之前，只能養而不能練。

待筋骨長成，也就是至少十六歲之后，進入正式修煉環節，還須配以養筋壯骨、補益氣血的藥方，日日浸泡藥浴。

若不然，輕則練得五勞七傷，重則練得一命嗚呼。

爛泥蕩里的那些孩子的尸體，其一，年齡明顯不夠，沒達到修煉鐵布衫的基本條件；二則必然沒有輔以養筋壯骨、補益氣血的藥方進行藥浴。

所以筋骨之中會留下諸多損傷，有經驗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石崇圣心思轉動，低聲自語：“強制修煉鐵布衫，然后進行機械改造...這分明是為了彌補機械改造人在一二階的缺陷...”

“西夷鬼子是在拿玄東的孩子做實驗......”

他眼中厲色為之一閃。

機械改造人的殺傷力毋庸置疑，一經改造，對比武道修煉，堪比同階之中大成、圓滿級數的戰力；但其缺點也非常明顯，直來直去、不夠靈敏，且不耐久戰。

若能補足缺陷，機械改造人對同階武者，優勢便可徹底突出。

那該如何彌補這個缺陷？

自然是想辦法讓改造人本身的軀體，在改造之前，就足夠強橫。

所以修煉硬功，在石崇圣看來，無疑是第一選擇。

硬功修煉者的優勢，便是身軀強悍、體力悠長。這不但可以彌補不耐久戰的缺陷，更能在一定程度上，掩蓋自身的要害——硬功防高血厚，最扛打擊——極其適合改造人直來直去的攻擊路數。

所以轉念之間，石崇圣便作出了這個推測！

西夷人意圖把武道修煉的優勢，統合到機械改造之中！

他們在做實驗！

拿玄東的孩子做實驗！

石崇圣眼神愈發危險，陡然頓足站定，身后跟著的李三棒子險些撞到他背上；石崇圣便對李三棒子說道：“三棒，你再給我查一查——摸一摸爛泥蕩這些孩子的尸體，是通過什么途徑丟到爛泥蕩來的...然后順藤摸瓜，找一找來源！”

李三棒子眼睛一亮，搓了搓手，道：“那簡單，最多三兩天，根兒我都給它挖出來！”

這廝最擅長的就是這個。

石崇圣點了點頭：“注意安全。”

隨即又道：“那兩個拐子——劉捕頭那廝帶走的那兩個，是鵬海幫的人？”

李三棒子眨了眨眼睛：“是鵬海幫的人，法壇有弟兄認得他們，撇子審訊的時候，他們也交代了。。”

他不大清楚石崇圣突然問起這個的目的，但那兩個拐子，的確是鵬海幫的。

鵬海幫在津海城東區占著兩條街，是一個中型幫派，勢力不大不小。其主業是搜刮碼頭的力工，壓榨他們的血汗錢。

當然也兼雜其他路數，比如拐賣婦女兒童！

石崇圣點了點頭，說：“咱們就在這里分開——你去辦我剛才交代的事，我到城里轉轉。”

李三棒子機靈的很，當下就猜到了石崇圣的意圖。

他說：“大師兄，鵬海幫可不簡單啊！”

說：“鵬海幫的幫主展鵬海聽說是化勁為炁境界的武道高手，身后還有官府背景。”

石崇圣笑起來：“放心，我自有計較。”

他拍了拍李三棒子的肩膀：“快走吧，咱們分頭行事。”

說完邁開大步，騰身幾個起落，消失在夜幕當中；李三棒子望著他飛快消失的背影，凝神沉思了一下，懷著些許擔憂，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而走。

...

津海城東區，黃石街，鵬海幫駐地，鵬海樓。

這地兒是展鵬海的老巢。

鵬海樓是一座酒樓，分三層，頗是有幾分豪華；平素來消費的，多是幫會分子、江湖人物；都知道這兒底細，一般的老百姓，唯恐避之不及。

此已值戌時，夜深人寂。

鵬海樓頂層三樓的一間房間里，卻是燈火通明。

展鵬海和他的兩個心腹，圍坐著桌子，看著桌上油燈的燈芯，俱是愁眉不展。

油燈映照出展鵬海儒雅的面貌——這廝看起來三四十歲模樣，著一身儒袍，須發、臉門打理的干干凈凈、一絲不茍，像舉人甚過像幫會首領。

另外兩人，一個清瘦、一個壯碩；清瘦的是他的‘師爺’，最倚重之人；壯碩的這個，則是鵬海幫的副幫主，展鵬海手底下最能打的人。

“衙門里下了最后通牒，師爺、老劉，你們說咱們現在該怎么辦？”

卻是那兩個鵬海幫出身的拐子，被劉捕頭帶到衙門之后，很快查出身份，便對鵬海幫下了通牒。

姓劉的，即鵬海幫的副幫主憤怒的拍打桌子，叫道：“一萬兩銀子！獅子大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