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玄東民間武者而言，西夷鬼子再強大也不可怕；真正讓他們難受的，是官府！

招惹了西夷鬼子，不論對錯，官府都必然拿人開刀，摘了腦袋打成反賊，點頭哈腰拿去給西夷鬼子作交代。

幾十年來，這樣的事發生了不知多少次，數都數不過來。

西夷鬼子在玄東最大的保護傘，不是他們的機械圣堂，也不是他們游弋在外海的艦隊，而是玄東帝國官府！

所以，若要對西夷鬼子動手，最需要考量的最重要的因素，其實不是西夷鬼子本身有多強，而是玄東帝國官府！

因為和西夷鬼子作對，首先要過的，是官府那一關。

所以曹震天在將機械圣堂的力量組成稍作敘說之后，便道：“亦如小石方才所言，官府是繞不過的坎兒。”

他嘆了口氣：“這也是我和紅花妹子遲遲不能作決定的原因。”

便形成了一個怪圈，弘義會和紅花會忌憚官府，官府則畏懼西夷，而弘義會和紅花會這種民間組織反倒不懼西夷。

想想也是可笑。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站在紅花娘子身側不曾開口過的苗七娘忽然說話了：“曹爺已是將機械圣堂的底細掀了出來，不知石家哥哥有什么法子來應對此事？”

她聲音不能說悅耳，反倒帶著些鏗鏘，有一股子巾幗氣。

說話間，她早是把一雙丹鳳眼，落在了石崇圣的臉上。

手里盤著鐵蛋的三虎亦是瞪大眼睛：“不錯，你小子方才說有些想法，現在既已知道機械圣堂的底細，該是把想法說出來，讓老子長長見識。”

石崇圣沒看他，而先看了苗七娘一眼，這才對曹震天和紅花娘子道：“些微粗陋想法，請曹爺和會主指正。”

曹震天與紅花娘子點了點頭，俱道：“你說。”

石崇圣便道：“爛泥蕩數百孩子的性命，定是落在西夷鬼子頭上無疑，此仇不報，枉為人也。”

在座幾人皆頷首，以為然。

石崇圣說：“但怎么報仇，卻須得有個說法。”

他道：“總須得把西夷鬼子打痛了，才算得上是報仇。”

說話間，他目光四顧，掃過眾人：“如何才算得打痛西夷鬼子？是宰幾個護教騎士團的嘍啰，還是殺幾個經商的普通西夷人？”

他說：“我不認為這是報仇！”

他眼中厲色一閃：“自當是宰了三大主教、六大神甫，若是能夠，宰了那教區主教，那便最好不過！”

他握了握拳：“我的看法就是，斬首！”

此言既出，曹震天和紅花娘子都不禁為之一震；更不說老福、三虎和苗七娘了。

尤以那苗七娘，竟是微啟紅唇，驚色溢于言表。

片刻后，三虎發笑：“斬首？小子，你是真敢想！”

石崇圣瞥他：“想都不敢想，還報什么仇？！”

三虎一噎，道：“小子，你莫非耳朵聾了不成？曹爺才說了，那三大主教皆是三階改造人，六大神甫個個二階，更不說那教區主教，深不可測。又有三大護教騎士團前呼后擁，你拿什么去殺他們？！”

石崇圣便反問：“所以，依你之言，合當帶著法壇的弟兄，浩浩蕩蕩攻打三大圣堂，宰幾個護教騎士，留下一地法壇弟兄的尸體作鳥獸散，最后被官府通緝，誅連全家——這就是你的報仇？！”

三虎頓時面色發黑，滿臉兇相的盯著石崇圣。

石崇圣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不論原主，還是現在的石崇圣，都對三虎沒有好印象。

同為弘義會地方法壇的大師兄，原主是個義士，三虎卻是個惡霸。

弘義會內龍蛇混雜，無外如是。

曹震天和紅花娘子驚詫過后，臉上都露出了遲疑之色；曹震天緩緩說道：“非是不愿為津海的父老報此仇——若依小石之言，休說殺盡三大主教、六個神甫，便只殺其中一人，后果亦不堪設想。”

他嘆息道：“那主教、神甫，在西夷之中地位非凡。便是磕著碰著了，津海知府都要登門看望、小心問候。”

“若彼等有人死在我們手中，朝廷必發大兵圍剿，是時弘義會、紅花會俱作齏粉，更不知要牽連多少父老鄉親！”

聽了這話，除石崇圣外，余者盡是點頭不已。

石崇圣見狀，心下嗤笑——他算是看出幾分道道來了——眼前的這些人，對玄東官府的畏懼，深入骨髓。

他暗暗一嘆，心思轉動之間，倒也有那么幾分理解。

生于斯長于斯，封建奴隸制的土壤中孕育出來的人，骨子里的奴性和對皇權、官府的畏懼，早已根深蒂固。

不過石崇圣并不放棄，他組織語言，正色說道：“曹爺所言之后果，乃是依三虎之言行事才會有的后果。”

“若依我之意，設法速殺三大主教、六大神甫，反倒不會出現曹爺預想中的情況。”

“正如曹爺所說，主教、神甫在西夷之中地位非凡。他們的死，定然引發西夷的強烈敵意，西夷必然會對朝廷施以強壓，并獅子大開口，要求朝廷割肉放血。”

三虎便叫道：“你既知依你之言行事，會引發如此惡劣后果，你還堅持，真真是包藏禍心！”

石崇圣嗤笑的看了他一眼：“夏蟲不可語冰。”

然后接著之前的話說道：“正是因為西夷會強壓、會獅子大開口，朝廷才不會輕易答應，我們才能保得安全！”

“數十年來，西夷的兇殘狠毒，是廣為人知；朝廷的每一次妥協，都在醞釀怒火。就像是一根彈簧，壓到了極限，必然反彈！”

“即使朝廷有心妥協，朝中的西學派也會竭力阻止，民間的輿情亦更洶涌沸騰不可不察。”

“所以事情必須往大了做，而不是往小了做。往小了做，西夷給朝廷的壓力就不會太過，朝廷輕易就會答應，然后把我們抓起來砍了頭給西夷作交代；往大了做，西夷強烈施壓、獅子大開口，朝廷才不會輕易答應！”

“到時候，再將機械圣堂害死數百孩童的事情曝出來，進一步推動輿情，朝廷就更不敢輕易妥協！”

說到這里，石崇圣看著已是若有所思的幾人，話音隨之一轉：“再則說了，咱們殺人，未必要光明正大的殺！”

“難道不能暗殺嗎？不能蒙面嗎？不能在晚上動手嗎？”

“機械圣堂的人死了之后，誰又知道是我們干的呢？就算懷疑又如何？若因懷疑就要對我們動手，便曝光那爛泥蕩慘案，推動輿情，料那官府也不敢輕舉妄動——何況我們并不孱弱，非無還手之力。”

“弘義會、紅花會根植民間，推動輿情簡直易如反掌！”

聽著石崇圣的話，在座幾人，神色已是各有區分——曹震天皺起了眉頭，紅花娘子卻若有所思，老福連續狠狠的吧嗒了幾口旱煙，三虎則齜牙咧嘴。

反倒那苗七娘，一雙三分凌厲的眼睛，看著石崇圣，微微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