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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中篇

(本篇以星千為第一人稱)

在半年的漫長別離后,我終在繁華的城市中心廣場上重逢了夢嵐。他佇立于高臺之上,衣衫襤褸,狂風卷起他凌亂的發絲,露出了那已然顯露出退卻跡象的發際線。他的周圍獸人如潮水般簇擁,他們都是他的追隨者和信徒,而他向他們許下了創造一個無憾無痛新世界的承諾,我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些充滿希望與憧憬的呼聲。

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緊握著他的衣袖,聲音顫抖著:“我的兒子在救火中犧牲了,你能讓他復活嗎?”

“回家好好休息,明日一醒來,他就會回到你的身邊。”夢嵐溫柔地回答道。

一位燙著卷發的女士站在他的對面,眼中含著淚水:“我養了三年的貓失蹤了,你能讓它回來嗎?”

“去睡一覺,明天它就會回到你的床前。”夢嵐的聲音如春風拂面。

一個胳膊上纏著紗布的小女孩緊緊摟著他的腿,眼中滿是無助:“爸爸總是打媽媽,哥哥,你能讓他不要再打了嗎?”

他點點頭,指尖輕撫過女孩的傷痕,“好孩子,哥哥答應你,先回去好好睡一覺,到了明天一切都會好轉。”

夢嵐抬起頭,向遠方的獸人群高聲呼喊:“我理解你們的苦楚,大家先回去吧,回去好好睡一覺,我保證到明天早上一切都會好起來。”

獸人們漸漸散去,留下他孤獨地站在原地。我遠遠地望著他,他也在遠方望著我。我輕喚一聲“夢嵐”,他就來到我的面前,帶著一如既往的微笑輕聲呼喚著我的名字:“星千。”

“你一定有很多話想對我說吧?”我凝視著他,問道。

“是的,我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我們已經半年沒見了。”我努力壓制著內心的波瀾,盡量用平靜的語氣回應他。

“夢嵐,你的理想明天就能實現了。”我輕聲說道。

他終于抬起頭,用那毛發凌亂的爪子抹掉臉上的淚水與躊躇,將它們一同攬入掌心。

“我們一直是好朋友。”夢嵐平淡而堅定地說,“我也一樣,我們都會為了理想放棄與之沖突的一切。”

“在美夢成真后,你還有幾天好日子能活呢?”我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苦澀。

“沒幾天,我的時間不多了。”他的聲音低沉而充滿決絕。

“我還有其他事情要做。”我輕輕挽住他的爪子,“我請求你在你死前再陪我吃頓晚飯,我們邊吃邊聊。”

我自然很清楚他的心思,他不會為了理想犧牲其他人,如果有代價,他也一定會不惜一切親自償還。這位飽含救世主情結的理想主義者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從我身邊離開了,而那離開的原因沉重得讓人難以承受。

我們來到了初次見面時的酒館,他總是很注重儀式感,應該會對我的安排感到滿意。

“老樣子?”他問。

“老樣子。”我點點頭說。

他像往常一樣點了幾道菜和兩瓶紅酒,然后關切地問起我近期的情況。我告訴他一切都好,只是窮得只剩下錢了。

“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的語氣中帶著期待。

“總有一天會好起來的,但不是明天。”我無奈地說。

我感到腦海中覆蓋著一大片烏云,帶著陣陣悶雷轟轟低吼,看來他的時間是真的不多了。

“學校現在怎么樣了?”他問。

“和你離開時一樣。”我回答道。

他離開時學校正陷入混亂,第六版異能者法案被推翻了,有不懷好意者大肆編造各種謠言和罪名攻擊學校,他們還買通家長造勢,在學校門口集會抗議學校讓異能者與普通獸人接受同樣的教育,要求按照即將施行的第七版異能者法案將異能者區別對待,以保障普通學生的安全和合法權益。這點并不難處理,但大部分方法都治標不治本。真正棘手的問題是第七版異能者法案,它無視了異能者數量大幅度增長的現狀,大肆削減異能者的權益,如果放任不管,任憑他們再這樣繼續鬧下去,兩百多年來好不容易維持的平衡將很快蕩然無存。

就在這個關鍵時刻夢嵐卻辭職了,直到今天我又和他坐在一起。

“你不用擔心,第七版法案不會通過的。”夢嵐似乎知道我的想法,又點了一瓶啤酒,“今天晚上我們一起喝點吧,你難道沒有想我嗎?”

“學校里每天那么多事情,我哪有時間想你?”我疲憊地說。

“但我很想你,我有很多故事和心事,你愿意聽我訴說嗎?”他滿懷期待地說。

“啪!”我揮出爪子,在他的臉上留下了一片紅印,我沒有能寬恕他的理由,他必須為跑路后留下的爛攤子付出代價。

“我不聽你說,還能聽誰說?”我拽住他的衣領,把他拽到我的面前,手掌輕撫著他滾燙的側臉。

“你慢慢說,我慢慢聽,我會聽你說完。”

他跟我講起他這半年的所見所聞,他憑借異能游歷世界各地,拯救難民,湮滅罪惡,真正地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位救世主形象,向全世界展示著他區別于其他異能者的神跡。

如今他依偎在我懷里,再次念起那段話。

“有一個地方,那里沒有戰爭和瘟疫,沒有偏見和歧視,也沒有悲傷和痛苦,人人平等,幸福和諧,美好繁榮...”

我們總是希望這個世界是一片凈土,可那只是一種荒謬的理想主義,只要有人存在,我們就永遠看不到那片凈土。

“你究竟想干什么?”我語氣嚴肅地問。

“讓所有人都幸福地活著。”

“你要怎么做?你會死嗎?為什么是明天?”

他再次用沉默作答,我掀起他的頭發,連續三四個耳光扇在他的臉上,他被打得眼泛淚花卻一聲不吭。我掐住他的脖子,惡狠狠地盯著他的眼睛。

“你是想舍身成仁嗎?想著找個沒人的地方死掉就是在保護我?你給我記住,我不需要你保護,反而你可以依靠我生活。”

“對不起...”

他突然掐住了我的肩膀,雙眼迸發出金燦燦的火花,他的手臂并不算有力,我無需多費力氣就能輕松掙脫,但被那雙眼睛注視著令我感到頭暈目眩,就像意識沉入了流沙,在虛無中飛速下陷。失去意識前的最后瞬間,我在恍惚中聽到了他在我的耳畔低語。

“安心睡吧,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等你醒來后,你的學校會變好,你向往的正義會實現,但我卻永遠都回不來了。”

又是一個美妙的清晨,我推開窗戶,微風拂過毛發,在咖啡杯里泛起陣陣漣漪,我喝了口咖啡,耳邊傳來清脆的鳥鳴聲,咖啡香醇可口,鳥鳴也悠揚婉轉,一切都恰到好處。我走在通往學校的路上,校門口不再有游行的家長和扎眼的橫幅。走進學校后孩子們都迎上來跟我打招呼,我看到異能者和普通學生勾肩搭背,秘書在晨會上興奮地把今天的早報攤開放在桌上,頭條上寫著大字標題——“第七版異能者法案已正式廢除。”

散會后接到新的工作任務,我又忙碌起來,這種熟悉的感覺令我欣喜若狂,成堆的文件終于讓我有了活著的感覺。

審批完最后一份文件時是晚上九點多,我滿意地靠著座椅,眺望著窗外遠處的燈火。

我察覺到不太對勁,往常的氣氛可不是這樣的,世界不會如此明亮,而是如陰溝般晦暗。但現在整座城市都隆重地亮著燈光,激昂而燦爛,事出反常必有妖,我打了個寒戰。

我回到家打開電視,電視上正播放著新聞。

“數萬罪犯悔過自首。”

“重癥病人一夜痊愈。”

“異能者問題圓滿解決。”

“......”

電視里的主持人們眉飛色舞,字正腔圓地講述著一個個喜報。

這是好事,但好得有點太過了。

我關掉電視,準備去打開冰箱碰碰運氣,冰箱本該空著,但現在卻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十幾個保鮮盒,每個盒子上都貼著便利貼,標注著里面的東西。

我給秘書打去電話,問冰箱里的食物是不是她準備的,沒想到電話那頭傳來這句話:

“不是,我根本沒有你家的鑰匙。”

我更加疑惑了,明明便利貼上的字跡我從未見過,為什么這飯菜的味道卻很熟悉?

我擔心有不懷好意的人潛入家里給飯菜下毒送進來,于是報了警,警察把我家里耐心地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任何外人潛入的痕跡,微笑著對我敬禮告辭。我對警察小哥遞出紅包,說大半夜辛苦你們了,這些心意拿去給你們買宵夜。警察小哥對我敬了個禮,“不必了,職責所在。”

匪夷所思的我想了一整晚上,依然什么線索都沒有捋出來,明早八點還要開會,我只好泡了杯濃縮咖啡,迷迷糊糊地去上班。

會議開得很快,匯報的都是清一色的好消息,聽得我神清氣爽。散會后大家都離開了,臉上的表情都喜氣洋洋,陽光燦爛。我繼續批閱著那些令人愉悅的文件,還是工作最能使我安心。

“夢嵐,幫我倒杯水。”

“夢嵐是誰?”

我猛地站起來,徑直沖出門外。我問秘書夢嵐是誰,她詫異地說自己不知道。

回到辦公室后我用公司內網翻看著學校的員工檔案,只為尋找這個名叫夢嵐的人,但我卻一無所獲,于是我打電話喊來了同事夏小黑。

“你找我有什么事嗎?”夏小黑站在我的辦公桌前問。

“我有問題想問你,你認識名叫‘夢嵐’的人嗎?”

“百家姓里有夢這個姓嗎?”

他推了推眼鏡,托著下巴仔細想了半天,“不認識,無論是姓名還是外號都沒聽說過。”

我皺起眉頭,將這幾天發生的怪事告訴了他。

“你怎么看?”我問夏小黑。

他也皺起眉頭,坐在我對面的椅子上。

“‘夢嵐’應該是和你關系很親密的人,否則他的名字也不會被你脫口而出,他也許曾經是你的助手或前任秘書,并且很可能與你同居過,他很關心你并且很熟悉你的飲食習慣,所以才給你留下了那些餐盒。按理說跟你這么親密的人我不可能沒有印象,但是...”

“夏小黑...”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有能做到群體洗腦的異能嗎?”

“可能會有吧,一切皆有可能,但這種確實不太現實。”

“職工檔案里找不到他,學生和老師都不認識他,但他卻在我家里留下了滿滿一冰箱的食物,還讓我在精神緊張時脫口而出他的名字。如果夢嵐確有其人,那么他一定用某種方法抹去了所有人腦海中關于他的記憶,他想讓大家忘記他,但唯獨在我身上露出了破綻。”

我和夏小黑回到宿舍,今天我們就算通宵達旦也要找到這個“夢嵐”的真身。

“我突然有個想法。”我和夏小黑坐在一起,拿著紙筆開始梳理邏輯線。

“我們假設這個夢嵐是通過消除記憶來讓大家記不起他的,但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他是如何做到在給人們洗腦的同時把他存在過的痕跡也徹底抹消的。”

我寫下了這個疑點。

“按照你之前說的,夢嵐曾經在學校工作并且與我關系親密,但我在學校內網竟然找不到任何關于他的蛛絲馬跡,這是為什么?”

我寫下了第二個疑點。

“我們剛才翻遍了家里的每個角落,除了冰箱里的餐盒之外就再沒有任何關于他的東西,如果他真的與我同居過,他絕對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跡。”

我寫下最后一個問題,把這張紙推到夏小黑面前。

夏小黑思索了片刻,神情漸漸變得復雜。

“或許我們思考的方向都錯了,他使用的異能不是‘抹除’而是‘認知錯亂’,他給我們設下了認知錯亂,讓我們在潛意識中自動忽略了所有關于他的信息。”

“那餐盒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他為了給你留紀念吧。”

“操控認知的異能并不復雜,明天去找幾個精神系異能者碰碰運氣,再把那些餐盒送去做個指紋鑒定,今天先這樣吧。”夏小黑說完就朝門口走去。

看著漸漸關上的大門,我自言自語道:“我真的很渴望真相嗎?”

第二天夏小黑找來了幾位精神系異能者,他拍著胸脯跟我說他們都是異能者聯合會中很優秀的成員。

“他們要多少報酬?”我問夏小黑。

“他們不需要報酬。”

我點點頭,“好,那你告訴他們,今天誰能成功完成任務,我就欠誰一個人情。”

“星千的人情可值錢呢!”夏小黑對異能者們說,他們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精神系異能的強度取決于異能者自身大腦的精神力,我讓他們用異能掃描自己的大腦,看他們是否擁有“認知錯亂”異能,但一個多小時的努力后依然一無所獲。

“大家辛苦了,去秘書那邊領辛苦費吧!”他們中有些去領了,但更多異能者感覺丟臉,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學校。

我與夏小黑相視一笑,他搖搖頭癱在我的椅子上。

“這群廢物,真是的。”夏小黑抱怨道。

“也不一定是他們的錯,如此大范圍的認知錯亂,能實現的肯定也不是普通的異能者。”

“嗯嗯,你對象真棒,我是廢物我先潤了。”

夏小黑罵罵咧咧的,我拿出一包糖果朝他扔去,他接住糖果后毫不客氣地扯開包裝塞進嘴里,發出滿意的咂嘴聲。

“你先回去吧。”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至少我們已經有思路了。”

“我不要!”他崩潰地撓著頭發,“在把這該死的夢嵐找出來剁成肉醬包餃子之前我他媽哪都不去!我的邏輯沒錯,這就是普通的認知錯亂異能,小學生都能解得開!”

“等等,你剛說什么?”我突然靈光一閃。

“我說我的邏輯沒錯。”

“不是,后面那句。”

“小學生都解得開。”

“就是這句。”

“如果這確實就是普通的認知錯亂異能,而今天來到這里的也確實都是精神系的精英異能者,那到底為什么連小學生都能破解的異能,那些精英們卻感知不到?”

“我知道了!”他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那些精英的共同點是什么?他們都不認識夢嵐!每個人大腦里儲存的信息多得像沙灘上的沙子,夢嵐這個人在他們的記憶中就像一粒沙子,誰會在紛繁的世界里注意到一粒普普通通的沙子呢?

“所以能解開‘認知錯亂’異能的人一定要對夢嵐很熟悉。”我沉思了片刻。“從學校里開始調查,我這就去把名單調出來。”

“用不著那么麻煩。”夏小黑推了推眼鏡,“你還記得三年前的那次霸凌事件嗎?”

我當然記得,三年前我所帶的班級中一個異能者女孩不堪霸凌,異能暴走,所幸事態被當時的班主任及時制止才沒有造成人員傷亡,這件事在當時引發了不小的轟動,異能者們紛紛上街游行要求嚴懲霸凌者,我出手報警了,警方把那幾個小崽子關進了監獄,給學校爭取到了轉型升級的好機會。

“我記得那個女孩叫...”

“夏沫。”夏小黑提醒道,“兩年前她從我們學校畢業,三個月前人事部收到了她的實習申請書,她想回母校工作。她也是精神系異能者,又在學校里生活了很久,可能會認識夢嵐呢!”

“好,待會我讓秘書給她訂機票,順帶通知人事部準備實習合同。”

“話說...”夏小黑突然轉移了話題,“如果我們把那個夢嵐找到了,你想怎么處置?”

“打到他七竅流血。”

“好!”他拍手稱快。“記得帶上我一起。”

今天實在是無事可做,我盯著電腦屏幕發呆,直到人事部打來電話說夏沫會坐明早八點的飛機回來,我才松了口氣,卻突然驚訝地發現所有事情的進展都順利得異常,似乎有人用橡皮擦掉了所有波折。

第二天我在校門口接到了夏沫,我記憶中的夏沫脆弱敏感,如玻璃杯般晶瑩易碎,我完全無法把這個名字與眼前這位身姿挺拔、眼中帶光的女孩劃上等號。

她撲過來與我擁抱,“感謝你挽救了我的未來!”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其實是你自己救了自己,但我很高興看到你活成了現在的樣子。”

“夏沫,夏小黑應該跟你講述過關于這件事情的細節吧。”

她點點頭,拿出iPad放在我面前,屏幕上是幾張精細的折線圖,她劃動著屏幕,一個“斷崖”出現在我的眼前,她指著那個離譜的波峰說:“自從那件事發生后,我為了確保自己的異能不會暴走傷害到其他人,我每天都會監測并記錄自己的精神波動強度,幾年來都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波峰。”

“這是什么時候的數據?”我問夏沫。

“一周前的。”

時間對上了!

“我曾經多次試圖反向追溯這個異常波的來源,但每次都失敗了。”她說。

“這是認知錯亂異能,某個精神系異能者可能從認知上屏蔽了所有關于他的東西。”夏小黑說,“你能破解它嗎?”

“夏沫,你還記得夢嵐嗎?”

夏沫思索了片刻,突然身體如觸電般抽搐,她捂著頭倒在地上,我看到她精神恍惚,神情痛苦,勉強瞇著眼睛望向我。

她的反應基本證實了她認識夢嵐,這是潛意識對“認知錯亂”異能產生的劇烈反應,一周前的波峰就是她自身的精神系異能與外部干擾的碰撞產生的。

“夏小黑,讓校醫務室派人來吧。”

“不用了,我沒事。”夏沫緊咬著牙關,胸口劇烈的起伏漸漸平息,她似乎戰勝了那股劇痛,漸漸抬起頭來。

“我找到了。”她說。“我發現他留下的認知錯亂異能了。”

“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吧。”我回應道,“直接為我解除認知錯亂。”

夏沫警覺地搖搖頭,“不行不行,這太危險了。”

“她說得對。”夏小黑說,“強行解除認知錯亂異能會導致身體不可逆的損傷,你不是精神系異能者,這樣做太冒險了。”

“我做的哪件事不冒險?”我說。“你難道要讓夏沫承受損傷嗎?”

夏沫似乎想說什么,但我先一步對她說:

“夏沫,我已經活得夠久了,每隔十年我都會死去并重生,至今依然重復著這十年的歲月,任何磨損對我來說都是家常便飯,沒有任何獸人比我更適合解除異能了。請你們相信我能解開障礙,讓我去把那個混賬家伙打得七竅流血。”

夏沫點點頭,將雙爪搭在我的肩膀上。

無盡的黑暗。

仿佛星空倒吊俯視深淵,我在黑暗中飄搖,淹沒在嘈雜的聲音中。

那個聲音在啜泣。

“傷心就是要哭,我不想做沒有眼淚的人。”

那個聲音在低語。

“睡吧,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

那個聲音在低聲呼喚我的名字。

“星千...星千?星千!星千...”

那個聲音在憧憬,沖凈了骯臟的夜空。

“有一個地方,那里沒有戰爭和瘟疫,沒有偏見和歧視,也沒有悲傷和痛苦,人人平等,幸福和諧,美好繁榮...”

我猛地睜開眼睛,我想起來了,我全都想起來了。

“臥槽!”

我破口喊道,驚醒了在一旁趴著睡覺的夏小黑。他問我怎么回事,我說先開車回家,有些事情回去慢慢講清楚。

“你是不是都想起來了?”夏小黑問我。

“對,都想起來了,是夢境的指示。”

“那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死人!”

回憶起曾經的各種事情,我體內的每一滴血液都在尖叫,我想磨牙礪爪,把這個背叛我的家伙撕成碎片。

“TMD!如果讓我找著了,看我活撕了他!”

“他說他給我寫了一封信,只有找到它才能進行下一步計劃。”

“信里寫的什么?”

“不知道,我沒看過。”

“什么時候給你的?”

“去年吧,我也記不清了。”

“我似乎能理解他為什么要不辭而別了。”

“怎么?”

“怎么會有人把自己男朋友的信看都不看一眼,一扔就是一年啊?”

“我們習慣給對方留些秘密。”

“你可真是個天才,你生命循環的事情他知道嗎?”

“知道。”

“那你知道他的異能是什么嗎?”

“不知道。”

“他說那封信里有關于他的秘密,找到那封信也許就能搞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

回到曾經的住處打開燈,墻上掛著的合照上蒙著一層灰,陽臺上的植物已經完全枯萎,老舊的冰箱還在嗡嗡地呻吟著,提醒我里面還有他親手做的飯菜。

我搜尋著一切他存在過的痕跡,衣柜里的襯衫,浴室里的牙刷,茶幾上的水杯...

真可笑,他留下的痕跡遍布了我的生活,但我曾經卻視而不見。

我來到臥室,那封信其實就放在我一眼就能看到的床頭柜上。

我攤開信紙,上面是熟悉的筆跡。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施加的認知阻礙想必是解開了吧,這大概用了你多久?三天還是一周?對不起,真的很抱歉用這種方式瞞著你,但我必須盡可能多地爭取時間。”

“我相信你的承諾,你會將這座城市變成真正的極樂凈土,所有獸人都會平等和諧地生活在一起。但那畢竟是遙遠的未來,而我并沒有你那么長壽。”

“我知道你最近過得很不如意,你不得不死守著學校,但只靠你一個人的力量學校總有守不住的那天,到時候會有更大的苦難發生。在那之前我想試試我的辦法,還記得我曾經寫下的那個故事嗎?神明創造了一個從底層邏輯就不允許苦難出現的世界,而我則利用異能將它變成了現實。我在之前的信里介紹過自己的異能,它能重現我作品中角色的力量,并展開一片受到我異能控制的領域,我稱之為‘極樂凈土’,極樂凈土的底層邏輯不容許任何苦難發生,萬事萬物都會朝好的方向發展。你應該也看到了,絕癥患者被治愈,罪犯誠心悔過,你最擔心的第七版異能法案也被廢除,大家都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但我很清楚,我的業務能力和學識都不如你,所以我給你留了一道后門,極樂凈土完全展開需要半個月,如果你認為我做錯了可以來阻止我,如果你做得比我好,你將成為拯救世界的英雄,再也沒人會來影響學校的發展了。我大概永遠不會回來了,冰箱里有我做的菜,大概能吃一個星期吧,吃完了也沒事,我把我的獨家菜譜都拷到電腦上了,總會有其他人幫你做的。換季的衣服在臥室左邊第三第四層柜子里,降溫了,熬夜加班記得帶件大衣,不然會感冒的...寫這么多了,你大概又會嫌我煩了,最后一句,星千,再見了。”

我微笑著把桌上的信紙推向夏小黑,“你怎么看?”

“我隨兩百。”夏小黑讀完了信,“如果沒啥事的話我先回家睡覺了。”

“把信帶上,通知各部門人員和抹山茶,一小時后過來開會。”

認知錯亂異能在被部分破解后剩下的部分會隨著時間自動瓦解,夏小黑和夏沫給抹山茶講述了當前的情況,把那張詳細記錄夢嵐異能的信紙投影在大屏幕上。

“夢嵐的異能名為「超級小說家」,可以將小說中人物的異能在自己身上重現,但存在以下幾條限制條件:第一,小說需要情節完整且邏輯自洽;第二,每種異能限用一次,切換后即消失且無法再次使用;第三,異能重現僅限于有讀者閱讀過的小說作品,且一篇小說讀過的人數越多,其異能重現效果就越接近原文描述。而夢嵐還擁有一本閱讀量破千萬的文集與近乎神明的異能復刻能力。”

夏小黑用紅筆圈起夢嵐的照片,給我遞了個眼色。

“先說好,我要活的。”我一邊說,視線一邊掃過在場的眾人,“在座的代價基本都與夢嵐共事過,有的甚至和他私下關系不錯,我想沒有人愿意眼睜睜看著他死。”

“把眼睛閉上不就好了嘛。”

敢在這種場合抖機靈的也只有抹山茶了,抹山茶是我的助手,也是夢嵐的發小,思維跳脫,經常不按常理出牌,但總能幫我解決一些棘手的問題。

“那你是不想救他咯?”我問。

“你不會真覺得他會死吧?他從小就這樣。”抹山茶接著說,“一鉆牛角尖就會蹲到角落里裝自閉,實際上就是想讓人理他。什么極樂凈土展開需要十五天,他如果想死的話一天不到就去死了,現在他只是在等你給他找個臺階下。”

“抹山茶,我也希望像你說的那樣,但很可惜他這次是認真的,極樂凈土的展開是不可逆的,如果真像小說劇情那樣發展的話,那他的下場只會比死更慘,到時候可遠遠不是閉眼能解決的事情了。”

抹山茶沒說話,也許他馬上就會給我一個驚喜,畢竟他才是最害怕失去夢嵐的人。

不過說起來容易,我們該如何在極樂凈土上活捉一位神明?我們又要去哪里找他?

“想找到他并不難。”科技部人員說,“城區范圍就這么大,監測強度較強的異能波動總能找到的,況且夢嵐讓你來找他,想想就知道不能玩命地藏。”

“就怕如果動起手來會有什么危險...”武裝部人員說道,但話還沒說完就被教異能防御課的老師懟了回去。

“你可拉倒吧,你說夢嵐要跟星千動手,倒不如說秦始皇明天復活。”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臉上都掛著輕松歡快的笑容。他們有說有笑地聊起夢嵐推薦的餐廳酒吧,聊起夢嵐給他們烤的餅干和蛋糕,聊起夢嵐曾經糟糕的發型,氣氛融洽而快活,仿佛他們正在討論的不是那個為了獸人族理想而獻身的,即將死無葬身之地的蠢貨,而是一位剛犯了傻被調侃的倒霉朋友。

他們都是夢嵐的親友,也是夢嵐死無葬身之地的緣由。但他們可曾懷念過他?他們可曾哀悼過他?他們可曾正視過他?

你自詡正義,你理想主義,你犧牲自己成全了大家,但在這片虛幻的烏托邦里你的犧牲卻像個笑話,連為了救你的討論都成了茶余飯后的談資。

我寧愿他們把你當成壞人唾棄你,那樣起碼還能證明你不是一個小丑。

但“極樂凈土”把他們都變成了善良而冰冷的石頭,他們無法體會到苦難的恐怖,所以也感受不到犧牲的光榮。

“辛苦大家了,散會吧。”

我敲了敲桌子強顏歡笑著,送走了麻木不仁的親信們。但這不怪他們,是夢嵐的瘋狂導致了這一切的發生,這是他罪有應得的。

“星千...”

我抬起頭,對上了抹山茶靈動的眼神。

“你不跟他們一起走嗎?”

“再問個事就走,夢嵐最后會怎樣?”

“他會永遠地成為這個世界的基石,像橋柱子一樣被永遠壓在另一個空間之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真是太慘了。”

“你現在還覺得他是在賭氣嗎?”我問,“抹山茶,你現在是什么感受?”

“煩啊,怎么了?”

“你沒覺得夢嵐是在鬧著玩嗎?”

“那他玩得還挺大呢!”

“夏小黑,抹山茶,夏沫,加班了!”我招呼眾人道。

“怎么又加班?”夏小黑哀嚎道。

“等任務完成了,我給你們每個人安排半個月帶薪假!”

“好哦!”

我擬定了一份新計劃,但那些受到“極樂凈土”影響的獸人們都沒有被我納入其中,他們還得再沉淪一段時間。幸運的是夢嵐的筆記本電腦并沒有被帶走,我看到了他曾經寫下的作品。

我飛快地拖動著鼠標,將那些故事一個個印入我的腦海。

刀子,刀子,又是刀子。他用上百萬字不厭其煩地描繪出了一個個悲劇結局,用這些虛幻的東西填補他過剩的腦洞。

這真是最好笑的地獄笑話,他寫了上百個悲劇,結果自己的命運也不得善終。

天亮了,我打開窗戶沐浴著清晨的陽光,撥通了松靈海的電話。

“松主編,您好,我是星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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