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驤？大明朝首任錦衣衛指揮使，當然，那是兩年以后的事情，但毛驤的大名，崔塵可是在前世就知道的。

既然毛驤已經出現，還找上門來了，崔塵來不及多想，走到毛驤面前，拱手行禮道：

“下官崔塵，拜見毛大人。”

毛驤并沒有立刻回話，而是上下打量著崔塵，崔塵的大名他也是聽說過的，皇帝給他的旨意里，就有盯著崔塵一舉一動的任務。

朱元璋雖然很信任朱標，但他關注的人和事，他也是要掌握第一手情報的。

因此，崔塵和張玉霄進入應天城后的一舉一動，毛驤也是很清楚的。

如今，張玉霄被太子朱標關起來了，而崔塵卻反而成了東宮點檢使，還是個從六品，老朱和小朱父子知道是怎么回事兒，但旁人卻不知道。

朝中大臣，除了湯和，甚至都沒人知道還有東宮點檢使這么個官職。

毛驤自然是知道的，驚詫于崔塵身份轉變之快，升遷速度之快，這讓毛驤在羨慕的同時，又生出了想要抓住崔塵把柄的心思。

所以，當毛驤得知有人到懸壺樓鬧事，結合崔塵曾經在懸壺樓附近遇刺，還有崔塵在懸壺樓被人揭穿小崔道長身份這些事情，毛驤立刻就意識到，這是個機會。

陛下既然讓我盯著崔塵，又沒說讓我手下的人保護崔塵，而崔塵和張玉霄一樣，身上還背著涉嫌欺君的罪名，那就說明，陛下對崔塵的態度是不明確的。

不能不說，毛驤是很善于揣測老朱的心思的，而且還真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崔大人免禮吧，本官聽說這里有人鬧事，特意前來查看，來人，將一干嫌犯都帶回去。”

毛驤大手一揮，手下的親軍衛一擁而上，就要從辛耕等人手里把人犯接管過去。

崔塵回頭，看到辛耕他們抓著劉三等人不放，都在等他的命令，心里還是很滿意的。

“兄弟們，毛大人既然說了，那就交給他們吧。”

一句話出口，辛耕等人這才松手，毛驤看在眼里，不禁對崔塵又高看了一眼。

“本官就不多耽擱了，崔大人自便。”

毛驤毫不拖泥帶水，將包括陳山在內的死者家屬和劉三等人全部帶走，還把死者尸體和藥罐子藥碗也都帶走了。

圍觀的百姓紛紛散去，哪里還敢看什么熱鬧，看這種熱鬧，搞不好就要沾包，還不如去看砍頭呢。

至此，崔塵也明白和確認了一件事情，錦衣衛雖然還沒有正式成立，但毛驤這位親軍都督僉事卻已經開始行使錦衣衛指揮使的職責了。

這是老朱手底下的一條好狗，同時也是一只瘋狗，跟他打交道，睡覺都得睜著一只眼睛。

“這些人，回不來嘍。”辛耕走到崔塵身邊，低聲說了一句。

崔塵抬頭，看向了辛耕，辛耕聳了聳肩膀，道：“大人，習慣了就好，落到毛都督手里的，還沒聽說過能活著回來的。”

崔塵道：“陳老漢十有八九是劉三害死的，但他的家人應該是沒有參與的，他們只是受了劉三的鼓動才抬尸來鬧事，只要查清楚了，懸壺樓并沒有醫死人，還有那幾個跟著起哄的，他們……”

“他們有可能都是清白的，但是，有什么用呢，大人，卑職還是那句話，習慣了就好。”

崔塵倒吸一口涼氣，心里覺得很難受，自己借助通玄術使用了雷霆手段直接揪出了劉三，目的就是要把此事對懸壺樓的影響降到最低。

卻不想毛驤突然出現，橫插了一杠子，直接把所有人都帶走了。

這些人要是就此消失，那百姓們會怎么議論懸壺樓？

抱阮貞似乎并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她內心里松了一口氣，總算證明了陳老漢是被人下毒害死的，與懸壺樓無關。

經過這場鬧劇，懸壺樓里一個看病的人都沒有了，甚至有的病人已經交了銀子連藥都沒拿就跑了。

“耕哥，帶人把這里收拾一下，同時，派人在附近轉轉，看看有沒有故意散布懸壺樓謠言的，這回別弄出太大動靜，一經發現，盯住了就是。”

“卑職遵命。”

崔塵扭頭對抱阮貞說道：“暫時沒有人來看病了，正好，咱們還是繼續把冊子編完吧。”

抱阮貞有些猶豫，這家伙不會又要把人都支開，還想跟我臉貼臉吧。

“清許兄，玉成兄，你們兩個來幫忙整理文稿，順便多了解一些有關防治疫病的知識，到時候能派上用場。”

抱阮貞這才放心，又把丫鬟芪兒也叫上，在一旁研磨，幾人一直忙活到傍晚，總算把新的《通用衛生手冊》給編完了。

“先不忙交給太子爺，明天我跟抱姑娘再過一遍，看看還有沒有可以修改完善的地方。”崔塵道：“抱姑娘，今日辛苦了，我明日再來。”

回到東宮衛署，崔塵始終覺得心緒不寧，倒不是他有多悲天憫人，但陳老漢的家人和那幾個跟著起哄的年輕人，只怕真是無辜的，就這么被毛驤給人間蒸發了？

正史上有關毛驤的記載并不多，但野史里卻不少，作為老朱手里的第一把快刀，胡惟庸的案子之所以查辦了十年之久，前前后后牽連者達好幾萬人，毛驤‘功不可沒’。

除了胡惟庸案，其他的只要是老朱讓毛驤去調查的人或事，最終幾乎都給做成了能夠夷三族誅九族的鐵案。

野史上甚至還有毛驤羅織罪名刻意栽贓的‘光榮事跡’。

“謀逆”，沒有哪個皇帝會饒恕這種大罪，所以，毛驤報給老朱的調查結果，絕大部分都是謀逆。

謀逆，如何謀逆，跟誰一起謀逆，胡惟庸啊。

這把大明朝第一快刀，不停地把自己遞到老朱手里，可是讓老朱殺了一個痛快。

最終，毛驤被老朱拉出來砍了用來平息眾怒。

讓人覺得可笑的，毛驤被砍頭的罪名，居然是胡惟庸一黨，也曾參與過謀逆……

也就是說，毛驤被自己一手培養起來的錦衣衛們如法炮制，也給他栽了一個伙同胡惟庸謀逆的罪名。

不知道毛驤給老朱當刀的時候是怎么想的，他臨死的時候又是怎么想的呢？

有人說毛驤也是沒辦法，老朱想要殺人，讓他去查，毛驤查完了并沒有發現那人有什么必死的大罪，毛驤能怎么辦？

據實上報給老朱，臣查過了，那人是清白的，或者那人罪不至死，就這么跟老朱說，一次兩次或許可以。

但次數多了，老朱能不懷疑毛驤嗎，用著不順手的刀、不怎么聽的狗，老朱會放過毛驤嗎？

很多時候，大約都是身不由己，毛驤對別人公平了，他自己就得被老朱找借口給砍了。

雖然，到底老朱也沒有放過毛驤，兔子還沒殺完呢，毛驤這條狗就被老朱給烹了。

毛驤死了，但胡惟庸案卻并沒有完結，一直到洪武二十三年，七十七歲的李善長被滿門抄斬，這才算徹底結束。

崔塵握緊了拳頭，身處在這樣一個時代，都說老朱得國最正，都說老朱趕走韃子恢復了漢家天下。

可眼前的大明，卻讓崔塵怎么都喜歡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