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小鈺捧著手腕上的鎖鏈，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她不敢看周圍的景象。

“這一切，都是因為我......”

“是因為我把納氣訣教給了黎書羽。”

“因為我的錯誤決策，讓事情發展到了如今這個完全無法挽回的地步。”

“我害了書羽，害了師父，害了永晝仙城的所有百姓。”

其實她只要冷靜下來想想，自然能想明白，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根本就是厲聞天，她根本無須自責。

但偏偏她有時候就是這么軸，對自我的道德要求極高，面對這般人間煉獄般的景象，根本就轉不過來這個彎。

“只有我知道如何破解厲聞天的噬靈九變，可是我修為太低，根本傷不到他分毫......”

“如果我修為夠高，就能施展此前從調查員寧陽處學到的，威力最大的一劍，破了厲聞天的罩門。”

“可是，現在的我，什么都做不到。”

城內無數人群的哀哭，伴著濃濃悔恨淹沒了她的胸腔，她幾乎要陷入窒息。

林三問道：“你真的想挽回這一切嗎？”

“想。”

“無論付出什么代價都不后悔？”

“不后悔。”

“......”

林三沉默片刻，道：“道果余下的續航還剩差不多兩年，我可以把這兩年續航全部灌注給你。”

“但是這股能量根本不是人類能承受的，接受了這股能量之后，你的身體將在6秒后發生解離。”

韓小鈺問道：“意識呢？會像之前一樣轉移嗎？”

林三道：“不會，剩下的能量是不夠轉移意識的。”

“你會死......真正意義上的，不會在世界上留下任何痕跡。”

“所以我再問你一次，即便這樣，你也不后悔嗎？”

韓小鈺深吸了一口氣，鼻子莫名有些發酸，沒有經過大腦，淚水卻擅自滑落下來，身體和大腦在瘋狂的抗拒死亡。

這是生物的求生本能。

然而她還是堅定地答道：“雖死不悔。”

她覺得，一切皆因她而起，她也必須負起責任，減小損害。

林三的回答也很簡短：“好。”

韓小鈺只覺得一股氤氳青氣莫名縈繞周身，納入氣海。

這青氣不知從何而來，更不知流向何處，就這樣突兀的出現。

韓小鈺只覺得自己的思維似乎被加速了千萬倍，周圍的一切都變成了純粹的慢動作。

握了握拳，空間如同絲綢一般，輕易被她捏出了皺褶。

掙開鐐銬，扯下頸環。

取出碧鬟劍，解開封劍繩。

滾滾劍氣從劍鞘中涌出，如星河倒卷，劍嘯清音不絕于耳。

然而，就在韓小鈺將手搭在劍柄上的瞬間，天地間忽然安靜了下來。

就連瘋狂涌向厲聞天的靈氣，也凝滯不動，仿佛是在駐足為好友哀悼。

韓小鈺拔出碧鬟，耀目青光綻放。

這一劍，穿云破浪，天地低昂。

厲聞天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么，只是咳嗽了幾聲，吐出內臟碎塊。

納入體內的靈氣，突然開始不受控制地暴走，他整個人都被撐的如同氣球一般，體表皮膚都被撐出一道道裂紋。

“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厲聞天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自己的身體，咬了咬牙，用力一拍前額，一道閃著金光的元嬰瞬間遁出千里之外。

薛賢妙怒喝一聲：“妖邪休走！”

然而他剛要出劍，卻只覺得周身靈氣逆行，一個心神不穩，便是噴出一口鮮血。

“師父！”岳晟禮連忙上前關切。

薛賢妙甩了甩手，道：“不用管我，去看看你小師妹怎么樣了！”

......

韓小鈺睜開眼睛，看到坐在崖邊的林三。

天空中是一輪皎月，崖下是無邊無際的大海。

她坐在林三旁邊，主動開口：“第一次來這個場景。”

林三的聲音還是沒什么感情：“嗯，因為在休眠之前，還想最后看看這個地方。”

韓小鈺道：“你很喜歡這個地方？”

林三道：“很喜歡。”

韓小鈺道：“為什么喜歡？”

林三道：“很久很久以前，在這個世界還是一片絕望的時候，這崖邊也坐著兩個少女。”

“其中一個少女，握著另一個少女的手，看著天上的月亮，感慨月色很美。”

韓小鈺看了看月亮，又看了看林三，沉默片刻，道：“這里的月色確實很美。”

林三抿嘴，搖頭輕笑道：“我只是道果的擬造人格。”

兩人就這樣坐在懸崖邊，默默望著天邊的月亮，一言不發。

林三道：“還剩十秒了。”

韓小鈺點了點頭：“嗯。”

林三又道：“十秒后，我就會陷入長期的休眠。”

“之后，除了你之外，應該不會有任何人再認知到我的存在了。”

“所以，別忘了我。”

周圍的景象快速地塌縮，消散。

韓小鈺只覺得熟悉的下墜感再度襲來，她伸手用力一掙。

“嘩啦——”

手背上，手臂上密密麻麻的管子，帶落了一大批仙道儀器和不同品類的靈乳，摔落在地上。

“這是......怎么回事？”

她望了望插滿了各種管子的手臂，嘗試活動了一下。

“我還活著？”

她在腦海中呼喚：“林三，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回應她的，只有一片死寂。

嘗試打開計算任務列表，所有的任務都是灰色的。嘗試進入訓練場也是一樣，直接提示算力不足。

“真的徹底休眠了么......”

韓小鈺不知道為什么，心中總有些空落落的，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傷。

強行克服這種悲傷感，她開始探查氣海內的情況。

然而情況卻讓她有些意外。

氣海內除了原本就有的靈氣和劍元之外，竟然還潛藏著一絲氤氳青氣。

她當即認出，這是此前，林三灌注給她的驅動道果計算的能量！

可當時林三不是說，這股能量不是人類的身體能承受的嗎？

怎么意外被自己吸收了一絲絲？

是納氣訣的神妙？還是本命神通藏淵儲海的特殊性？

還未等她深入思考，屋外，有身著制式白袍的女修聽到響動，連忙進來收拾打碎的靈乳。

“你醒了？”

“這里是......哪里？”

女修道：“大景神都，皇室特護病房。”

“皇室特護病房？”

“不然呢，就你這傷勢，整個大景還有哪里能治的了？”

“我昏迷了多久了？”

女修重新給她接好仙道儀器，換上了新的靈乳，沉吟道：“嗯，一個多月吧。”

韓小鈺驚訝，明明只覺得在虛擬場景中過了一兩分鐘：“我居然昏迷了這么久？”

“這還久，你能醒過來都是個奇跡了！”女修重新幫她掖好被子，叮囑道：“別再亂動了，好好休養。”

韓小鈺道：“我想要靈樞玉碟，想看看這一個月發生了什么。”

她是真的很在意，自己昏迷之后，厲聞天這畜生有沒有伏誅，城中百姓傷亡如何。

薛賢妙、岳晟禮傷勢如何？谷月菡是否安然無恙？

以及，黎書羽到底有沒有獲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