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公社這條街上,除了供銷社門口人多之外,人最多的就是胡德祿的理發店,里邊擠滿了要理發的男男女女。
白色的牌匾,上面寫著紅色的三個大字“理發店”。
來這里理發的人,都是些年輕人,年紀大了自己在家里就可以解決。讓鄰居或者家里人,稍微一剪就能湊合著過。更多的人選擇剃光頭,因為不長虱子,還涼快。
這些年輕人身上也是穿著千篇一律的藍色或者灰色的粗布褲子,千層底布鞋,女的上衣大多是紅顏色的,男的則依然是灰色或者藍色的中山裝。
偶爾有人穿著“的確良”的衣服從街上走過,引得路人都露出羨慕的目光。
“的確良”即對苯二甲酸乙二酯,一種化纖布料。實際上穿在身上不透氣,并不舒服。
但這并不妨礙人們對“的確良”的追捧,因為它顏色鮮亮,不容易起皺。
在千篇一律的藍灰色大軍中,一眼就能分辨出來。這顯示了,這個時代的人們對美的追求。
“方林,要不是時間不允許,我還真想在胡德祿這兒理個發?!?
劉喜隨便的揉了揉已經長長的頭發,一臉惋惜。夏天來了,司機在車上更難受,短頭發會更清爽一點。
胡德祿理發的手藝很好,跟縣里的理發店的老師傅比起來都不落下風。
“胡德祿這兒天天都這樣,你要是沒放假,還真趕不上。走,先吃飯,大鼻涕都餓壞了?!?
一個雞蛋對于大鼻涕來說還不夠塞牙縫的,從下了車就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肚子一直咕咕叫。劉喜聽的直樂,張成偷著樂。
“大鼻涕還是這么能吃!”
劉喜笑著調侃了一句。
做豬肉燴菜的地方說是飯店,實際上更像一個路邊攤。廚房在屋子里邊,外邊支著攤兒。
房子外面的空地上擺著四五張桌椅板凳,上面已經坐了不少人。
這個飯店是集體所有制的,非縣里面那種國營飯店。
嶺南公社是一個大一點的公社,一般的公社旁邊根本沒有這么熱鬧,連吃飯的地方都不會有。
到座位上,每個人要了一碗豬肉燴菜,兩個大饅頭。
田方林讓幾個人坐著,自己朝著供銷社走去,走到供銷社副食品的貨架上,對著低著頭的售貨員說道:“王姨,給我來四瓶汽水,這是汽水票和四毛錢。”
供銷社的司機地位高,這些售貨員的地位也很高,架子一般也大。
但抬頭看到是田方林,立馬換了一個笑臉:“方林啊,你放電影兒回來了?”
“剛回來,跟大鼻涕在那兒吃個飯?!?
售貨員叫王霞,中年婦女,丈夫也是供銷社的,田方林沒有見過,看樣子應該是個領導之類的。
他經常來這里買東西,每次都會說上幾句話,一來二去跟供銷社里面的幾個售貨員都很熟悉。
“給,趕緊拿去吧,最后幾瓶了,你來晚一點就沒了。汽水主要供應給縣城里邊的店,咱們公社每次都拉不了幾箱!”
說著,王霞便從身后的柜臺里,拿出四瓶汽水遞給了田方林。
“王姨,起子呢,我開一下。”
田方林在柜臺上看了看,沒有找到。
現在汽水都是玻璃瓶裝的,跟后世的啤酒瓶一樣。這個汽水瓶喝完,可以拿回去賣,賣給收破爛的,一分錢一個。
一般家庭喝完汽水,都會攢著,到時候統一賣給收破爛的人。
也可以喝完,直接給供銷社,他們統一回收。
因為國家物資稀缺,是鼓勵廢品回收的,這樣可以節約資源,重復利用。汽水瓶通過洗刷,消毒,可以重新灌裝汽水,再次銷售。
“你平常不都用牙咬開的,怎么回事,牙咬壞了?”
王霞笑著從柜臺里面拿出起義子遞給了田方林,關心的問道。
“這不是有起子,何必浪費牙,起子是鐵。牙可不是,得好好保護,以前不懂事,以后可得小心?!?
“倒也是,你叔就是,這幾天老是牙疼,去醫院也不管用。牙疼不是什么大毛病,可是疼起來要老命?!?
汽水打開后,將起子還給了王霞,一只手提兩瓶。
等田方林提著四瓶汽水走過去的時候,四碗熱氣騰騰的豬肉燴菜已經擺在了桌子上,三個人都在等著田方林,大鼻涕饞的直咽口水,也沒有動筷子。
看到他手里的四瓶汽水,都沒有客氣,嘻嘻哈哈的接了過去,張成客氣地說了聲謝謝。
田方林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不要太客氣。
豬肉燴菜里邊豬肉很少,只有四五塊肥瘦相間的長條肉,其余是白菜粉條和豆腐,里面放的料相比后世而言,也放的很少。
這是豫省很著名的一道民間菜,實際上就是各種菜大雜燴,看著很糙,實際上非常好吃。
“肉少的很,肉香味倒是足的很,聞著都流口水。”劉喜拿起旁邊的辣椒,放了一點,不斷地攪動著碗里的菜,嘴上不停地調侃著。
“想吃肉多的啊,下次給我幾張肉票,我把燴菜里給你放個豬頭?!?
田方林揶揄了一句。
說完后,劉喜撇了撇嘴,沒說話,他也想多搞點肉票,可這東西太稀缺,其他的票一大堆,肉票一個月沒幾張。
隨著筷子的攪動,肉香味在大街上彌漫,不少人看向吃著肉菜,喝著汽水的四個人,口腔不斷地產生著唾液,然后緩緩吞下。
羨慕地看了四人幾眼,默默地把頭給扭了過去,眼不見心不煩。
“真有錢!”有個年輕人吐了一口吐沫,羨慕地說道。
“嗨呀,咱跟人家沒法比,你瞅見沒北面坐的兩人是公社里的放映員,另外兩個是司機,我剛親眼瞅見的,那不是,車就停在路邊?!?
有人指了指停在路邊的大卡車,表示他們羨慕不來,人家都是拿工資的,他們就是個普通的農民。
天漸漸地熱了起來,幾人吃的都是滿頭大汗,嘴里流油。
最后一口汽水入肚,打了一個飽嗝,田方林滿足地把筷子放下。
大鼻涕將最后一點饅頭撕成塊,扔進碗里,用筷子夾著,在碗里一抹,饅頭沾滿了菜湯,將碗里最后的湯汁和碎菜,吃的一口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