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時

白宋隔壁號舍的書生正在奮筆疾書，寫得不斷喘著粗氣，額頭上熱汗直冒，眼珠子都瞪的通紅。

他不斷的在考卷上書寫著，嘴里還喃喃自語。

“此次試題正中我下懷，我一定會考中舉人，我一定會考中舉人……”

寫著寫著，他忽然丟下手中的毛筆，將桌前的考卷一把抓住撕了個粉碎，然后興奮地叫喊著。

“哈哈哈，我考中舉人了！噫，好，我中了！”

考場的公差很快就聞聲趕來，見到書生在考房之內(nèi)撕碎考卷，一副瘋瘋癲癲的樣子，也沒有感覺多吃驚，兩個差役直接將他架了起來，嫻熟地將他拖了出去。

相鄰幾個號舍被驚動的考生不免也有些怨言，但也只能自認倒霉。

在這之后沒過多久，與其相隔不遠的一個號舍。

這里相隔馬桶不遠，彌漫著一股臭味，在這里的考生忽然感覺這股氣味化作實體，如膠水一樣往自己鼻孔里鉆去。

考生頓時覺得心里一陣反胃，將忍不住嘔吐了出來。

“嘔……”

嘔吐物瞬間覆蓋了眼前的考卷。

吐完之后，考生也傻眼了，考卷全污，這次考試只怕是沒有希望了。

他頓時萬念俱灰，拿著毛筆朝著自己脖子扎去，想要自殺。

當然，毛筆并沒有那么結(jié)實，考生將幾根木刺扎到脖子上，隨后便開始叫喚起來，被巡堂的公差給架走了事。

“今年怎么這么多發(fā)癔癥的考生，感覺有些不太對頭啊。”幾個公差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你沒發(fā)現(xiàn)嗎？犯癔癥的幾個考生都是在上次出事的那間號舍周圍……”

“嘶，這么一想就更嚇人了啊……”

“別瞎操心，考生犯癔癥了，發(fā)現(xiàn)了叉出去就行，關(guān)我們什么事？”

“怕就怕真有一個死在號舍內(nèi)了，那咱們可要擔干系。”

“巡查的時候得勤著點了，多在這邊轉(zhuǎn)轉(zhuǎn)吧。”

“唉，離下值還有兩個時辰，還沒法閑著……”

“兄弟們都是這樣，誰都沒閑著，有什么好抱怨的。”

巡堂的差役走過后，號舍暗處，一個渾身漆黑的身影慢慢浮現(xiàn)，他穿著一身漆黑的長衫，比正常人要矮小許多。

他借著陰影藏身，走到一間號舍內(nèi)，不知對考生做了什么，那個考生忽然舞動著毛筆將自己的試卷涂黑，把筆硯砸到地上，隨后破口大罵起來。

“顏韜，爾亦是讀書人，當初受寒窗之苦，受考官刁難，今日爾為考官，為何要為難于我！”

一群差役聽到動靜，趕緊跑到所在號舍，將考生叉了出去。

然而他的罵聲依舊不絕于耳，“禽獸不如！顏韜，爾真是禽獸不如！”

黑影從號舍內(nèi)悄悄走了出來，發(fā)出了得意地笑聲，隨后朝著下一間號舍走去。

黑影走進號舍，正要對其中的考生有所動作，卻愕然發(fā)現(xiàn)，其中的白宋睡得正香。

不是，什么人能在考場睡這么香啊？黑影被白宋弄的有些呆滯，但隨后怪笑兩聲，湊到白宋耳邊，發(fā)出一聲聲嘶嘶的怪響。

然而白宋戴著耳機，什么東西都沒聽見，依舊睡得十分平穩(wěn)。

過了好一陣子，黑影表現(xiàn)得憤怒起來，在號舍內(nèi)上躥下跳，嘶嘶的怪聲逐漸變大起來。

“啥動靜啊？”白宋終于被這奇怪的聲音驚醒，隨后眼前場景驟然一變，考卷上的題目也發(fā)生了變化。

“鼷鼠食郊牛，改卜牛？”白宋看了看考卷上的題目，思索了片刻，喃喃自語道：“什么意思？”

隨后他搖了搖頭，自己的水平還是別指望看懂試卷上的內(nèi)容了，還是安心等答案就好了。

看了看天色，連天都還沒亮，距離約定傳答案的時候還有很長一段時間，白宋打了個哈欠，準備繼續(xù)睡覺。

黑影一看白宋要睡覺頓時急了，忍不住低聲罵道：“又睡？這是頭豬啊！”

隨后他繼續(xù)在白宋耳邊發(fā)出嘶嘶響聲，讓他手上卷子又發(fā)生了變化，本來空白的紙上，出現(xiàn)了一篇錦繡文章。

圣人所以至于道者，亦惟漸以至之也。

夫道無終窮，雖圣人亦有待于學也，學之則不容無漸矣，此其理之固然，而豈圣人過為卑論以就天下也哉……

白宋揉了揉眼睛，“我出現(xiàn)幻覺了？”

“呵呵……我倒要看看，如此超出爾才華的文章就在這里，你會露出何等丑態(tài)……”黑影在白宋身后興奮起來。

白宋仔細看了看卷子，對上面的內(nèi)容基本看不太懂，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

“難道是我什么時候已經(jīng)把答案抄完了？怎么沒印象呢……”白宋苦苦思索起來，壓根沒發(fā)現(xiàn)卷子上是一篇接近完美的答案。

這人怎么只有困惑，他不該狂喜嗎？

黑影被氣的七竅生煙，接著對白宋發(fā)出更加尖銳瘋狂的聲音，做完之后，他身上的黑色都淡了許多。

白宋眼前的景象再度一變，自己正站在府學門口，這里門庭若市，喧鬧無比，到處都是穿著綸巾儒衫的讀書人。

他突然聽見一聲鑼響，有人高聲唱道：“張榜放紅。”

一張紅色的榜單被放出，最上方寫著一行金色的大字：第一名——會元——白宋。

“臥槽，真出現(xiàn)幻覺了，我還能中會元？”白宋感嘆道，但并沒有太過狂喜。

緊接著便有一群人敲鑼打鼓地來報喜，白宋覺得新鮮，便看了一陣，隨后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

看著簡陋的號舍和一筆未動的考卷，白宋意識到自己應(yīng)該已經(jīng)離開了幻境，擦了擦汗，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一個黑影驟然跳到白宋面前，隨后俯身便拜。

白宋被嚇了一跳，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學生……學生落榜多年……后來郁郁自殺在了考場內(nèi)，怨魂徘徊于此，一直害其他考生以泄怨氣……”黑影痛哭流涕地說道。

“今日得見先生陷入幻境后的表現(xiàn)，學生方記起多年前讀過的書：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我卻只顧著功名，最后竟然看不破而自殺，死后還遷怒他人，實在是枉為讀書人……”

“先生之德，令我迷途知返，來世學生定要相報。”黑影對著白宋叩首，身上的黑色逐漸淡去，徹底消失了。

白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