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府會議室，威脅電話的錄音一遍遍播放，青年冷冽的聲音印入每一個人的腦海。

“地鐵爆炸案是我們做的，林恒的兒子也在我們手上。

“從現在開始，在二十四小時內拆除‘城市天空’工程，將一千萬現金放在D區中心地鐵站。

“晚一分鐘，我就從林恒的兒子身上割一塊肉下來。”

綁匪說完三句話后便掛了電話，每句話提供的信息量都足夠驚人。

本就因為地鐵爆炸案而連軸轉動的政府各部門，不得不以更緊迫的態度加速運作起來。

“查到了，電話的定位確實在D區，無法確定更具體的位置，那一帶的城市管理系統被黑了。”信息工作組的專員說。

最先接到威脅電話的議員神情如喪考妣：“我打電話問了藍鯨大學那邊，林頓那孩子中午出了校門，就再也沒有回去過……我該怎么和老林交代啊？”

市長嘆了口氣：“同志們，是我們的工作沒做到位，沒有讓民眾獲得幸福感。‘城市天空’工程的推進太倉促了，很多細節都沒有考慮好，才讓他們產生諸多不滿，對社會發泄啊。”

“市長先生，話可不能這么說，之前您怎么說的？不能向恐怖分子妥協！”說話的議員西裝革履，恰是“城市天空”工程的股東之一，“他們再是受委屈，有種沖我來，炸什么地鐵啊？綁什么架啊？”

在“城市天空”中有股份的議員們紛紛表示贊同：“對啊，那恐怖分子八成是借題發揮，實際上我看啊，就是想勒索贖金！”

“不管他動機是什么，事實就是他在地鐵上引爆炸彈，造成大量傷亡，我們必須堅決和這種恐怖分子做斗爭！我建議立刻封鎖D區，地毯式搜索！”

“不行，要是把那個恐怖分子逼急了，林頓那孩子怕是會有危險啊。”接電話的議員連連搖頭，“他們手里有人質，我們還是得從長計議。”

“是這個道理。”市長說，“林院士為聯邦前沿科技的發展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是全人類的大功臣，我們必須要保證他的兒子的安全，千萬不要讓人才寒心。”

議員問：“難道我們真要照那個恐怖分子說的做，拆除‘城市天空’工程，給他一千萬贖金？”

市長搖頭道：“不，第一個拆除‘城市天空’工程的條件，明顯是他們故意在為難我們。誰都知道，在一天之內拆除這樣的大工程根本不可能完成。他們真正想要的，應該只有贖金。”

“沒錯，我和這些罪犯打交道打得多了，知道他們存的是什么心思。先提一個不可能達成的條件，再一步步降低要求，當菜市場砍價呢！”治安局長義憤填膺地說。

“我建議啊，就先按照一般的綁架案辦，一手準備贖金，和他們交涉；另外暗中派遣便衣潛入D區，確定人質的位置，解救人質。”

“同志們，停一下。”一直一言不發的將軍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緩緩開口，“你們有調查過，林頓同學為什么要在中午離開學校嗎？前后他都接觸過什么人，接收過什么信息？出校門后他又去了什么地方？”

“這……”議員們面面相覷。

很快調查結果便被整理好，傳入會議室中，所有人都能看到。

一個議員遲疑地念道：“林頓在十二點十一分買了一包面粉和一瓶花生油，出校門后就走進了監控盲區，所有影像都消失了……”

“他以前從來沒買過這兩樣東西，這是要學做飯嗎？”

“這孩子，怎么還專挑監控盲區走？”

將軍沉吟片刻，平靜地環視眾人：“我懷疑，林頓和地鐵爆炸案有關，很可能已經被恐怖分子洗腦了。

“接下來二十四小時，全市所有工廠、公司、學校緊急放假一天，要求所有市民盡可能不要出門，降低各個緊要地點的人口密度。”

議員們都是一愣，接著七嘴八舌地發表反對意見：“萬萬不可！停工一天，就是數以萬計的經濟損失，切不可因小失大啊！”

“就為了抓幾個恐怖分子，這樣興師動眾，對民眾也不好交代啊！會讓市民們質疑我們的能力的！”

“肅靜！”將軍忽然從腰間拔出了槍，拍在桌子上。

屬于軍人的凌厲氣質剎那間爆發，讓人聯想到一頭隨時會取人性命的雄獅。

市長和議員們不約而同地噤了聲。

寂靜的會議室中，只聽將軍低沉的聲音不容置疑地響起：“同志們，這是戰爭。”

……

陸析做了一個支離破碎的夢。

灰紫色的天空下，衣衫襤褸的孩童從生銹的鋼鐵垃圾口鉆出，抬眼目擊由機械齒輪和鋼鐵甲胄組成的龐大佛陀，恐懼而艷羨。

孩童轉眼長成了扎著小辮的少年，安靜地坐在螺絲帽和廢鐵間，用扳手和小錘拼接著什么，地上躺著一對巨大的鋼鐵翅膀，恍若天使的羽翼。

再后來，是戰爭、死亡和血……長發高束的青年被簇擁著，那些人高喊著什么，他回應著，漸漸發現原來他不是在回應，而是在宣告，那些人不過是在應和他的話語……

所有人的呼喊都化作同一句話，像鉚釘一樣插進他的腦海。他們說：“活下去！”

陸析醒來，心底空空蕩蕩的，像一片一望無垠的莽原，再蒼茫的勁風也刮不起樹葉的聲響，只有淺草為之倒伏。

他看到潔白的天花板，上面畫著五顏六色的涂鴉；床邊是裝滿各種前飛躍時代小說的書柜，有《水滸傳》等名著，也有《無限詭異游戲》這種網絡小說。

這里是齊筱簫家的客房，裝修得附庸風雅中帶有一絲真誠，不屬于文盲，也不屬于文化人，從頭到尾透著一種蹩腳的不協調感。

陸析觸亮平板看了眼時間，早上六點整。這具身體的生物鐘很規律，哪怕昨晚凌晨三點才入眠，依舊能準時醒來。

早間新聞和政府緊急通知被瀏覽器推送過來。

《昨晚3號線地鐵在B區藍鯨醫科大學站發生惡性爆炸事件，35死，167傷》。

《有恐怖分子宣布對地鐵爆炸案負責，疑為對“城市天空”工程不滿》。

《2068年11月19日藍鯨市全市停工停課緊急通知》。

陸析的目光落在最后那則通知上。

小艾適時告訴他，炸彈布設地點的人口密度驟減，預計在接下來24小時內無法達到預期數值。

也就是說，哪怕引爆所有炸彈，恐怕也完成不了任務，反而會打草驚蛇，讓市民們深陷恐慌，躲在家中閉門不出。

陸析問小艾：“你可以破壞整個城市管理系統，制造大范圍的交通事故嗎？”

小艾回答：【制造交通事故的行為將有可能被安全系統檢測到。很抱歉，“隱藏自己”是小艾的底層命令之一】

聯邦時間六點零三分三十九秒。

【任務時間：6天05小時56分21秒】

【保護時間：05時56分21秒】

【當前存活玩家人數：41726】

原有的計劃出現了變數，但保護時間已經不多了。

陸析在腦海中一刻不停地做著計算，新的計劃逐漸成型，需要提前做一個實驗，不過暫時還不著急推進。

他推門而出，拐進左側的另一間客房，沖被綁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林頓臉上拍了幾個巴掌。

林頓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眼神還很迷茫，顯然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

陸析自顧自用他的手機撥通了電話，開了免提：“林頓，和你的母親說幾句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