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飛逝，比舞已近在眼前。關(guān)內(nèi)各路英豪全都聚于靈王城中以奢華聞名的閣樓——月仙閣。

走到閣樓門口，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方形的大理石舞臺，面上細致的刻著一朵雪蓮，四角各放一盞銅燈，兩邊各有一帶清水汩汩流過，水中各色魚兒悠閑游蕩，每條河水上都橫架兩座玲瓏巧妙的玉石橋。距雪蓮臺五余米處圍著一圈金制桌椅，二樓是一圈回廊凌空架起，布置二十余套銀制桌椅，三樓桌椅是銅制的。雪蓮臺正上方是露天房頂，現(xiàn)用巨大的木傘遮蓋。最引人注目的還是位于東南西北四個方位的四根雕刻著龍鳳呈祥的大金柱子！

關(guān)內(nèi)幾乎所有有頭有臉的門派都來了。按照地位由高到低，從一樓坐到了三樓。

“還真是讓人迫不及待呢，在武林中比的，不是武術(shù)，而是舞蹈！”一女子邊跨進門邊說。

另一女子應(yīng)到：“沒錯沒錯，聽說天殘宮和冰魄宮各派出一個人，一局定勝負呢！”

“求敗大俠肯定會讓他的寶貝女兒出面，她的鳳舞九天無人能敵。冰魄宮的話，好像沒人吧？”

“這個點子還是冰魄宮提出來的呢，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信武關(guān)內(nèi)，表面看上去和和氣氣，實則暗潮洶涌，各門派相互攀比，個個都想著吞并其他門派，擴大自身實力?，F(xiàn)今的盟主名曰“歐陽闊”，非關(guān)內(nèi)人士。

陸夷忽然覺得自己被什么東西纏繞，心有點不安。環(huán)顧一圈，看到不遠處觀眾席上有一個人影仰起頭灌了一杯酒。

“歸海哥哥?！币粋€妙齡女子翩翩走來，由于觀眾席上光線較暗，陸夷看不清那女子面貌，而剛才那個仰頭喝酒的人，觀其輪廓，像極了某個人。

“夢妤，馬上就要開始了，你怎么還在這里，還不快去準備？”

“夢妤想讓哥哥給夢妤加油。”夢妤坐下來嬌滴滴地說。

歸海呵呵笑道；“夢妤這么厲害，還需要哥哥加油？”

“歸海兄……”戎爍拿著酒杯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

歸海朝著夢妤使了個眼色，然后起身拉著他坐下，說：“戎爍兄弟，怎么還沒開始就醉了？”

“誒，剛才走開的那人是誰？”戎爍答非所問。

“夢妤?！?

“哦？她就是夢妤。果然不同凡響?！?

歸海得意地笑著：“當(dāng)然，對方必輸無疑。不過也好，省得我出手?！?

戎爍滿臉不屑：“你少得意！你就不想知道對方派誰出場嗎？”

“沒這個必要。”歸海信心十足。過了一會兒，又問：“這一年來，你都干什么了？”

“還能怎樣！無非就是上山照料藥草、長好了呢就采到宮里搗藥制藥、制好了呢還要試藥……跟你說深了你也不懂。反正就是日復(fù)一日的無聊啊……這種生活真沒勁?！?

“盟主到！”門口傳來一聲。眾人聽罷，立刻行禮。

“今日既然諸位都愿意聚集于此，那么往日的恩怨暫拋一邊。如果有誰在這里醉酒鬧事的，就是不給老夫面子！”歐陽闊不可拂逆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一切準備就緒，雪蓮臺上四個角的四盞高腳銅燈忽然亮起，四周立刻鴉雀無聲。臺上一位佳人亭亭玉立，真是光艷一閃！三千青絲飄逸至腰，妙目娥眉，濃妝艷抹，秀麗的面龐蒙著面紗。綾羅綢緞五彩斑斕，金鐲銀鏈珠光寶氣。隨著清脆的鈴聲響起，她開始輕緩地轉(zhuǎn)動婀娜的身姿，柳枝腰下的百褶裙隨著細碎的舞步而輕輕搖擺，有如鳳凰在枝頭漫步。整個舞臺因她而變得富麗堂皇，河水仿佛被撒上金粉，在燭光下波光粼粼。所有人都靜靜地觀賞著，生怕驚擾了她。舞曲變得繁雜，她的腳步更加輕快敏捷，手勢更加復(fù)雜多變。她時而微蹙雙眉，哀愁不盡；時而側(cè)身垂睫，無限柔情，似百鳥之王在展現(xiàn)著艷麗過人的風(fēng)采。

所有人都驚呆了，倒酒的連酒溢出來了都不知道。歸海贊許地微笑著，拿起酒杯一飲而盡。舞曲進入急促而強烈的高潮，她高視闊步，盡態(tài)極妍，猶如驕傲的鳳凰將要扇動她那五彩的翅膀。她扭動腰肢，不停旋轉(zhuǎn)，彩帶環(huán)繞飛舞，恰似鳳舞九天，本色當(dāng)行！

一舞終了，滿座寂靜。忽有一人大喝一聲“好”，跟著響起如雷般掌聲，場面情緒高漲。她，將各路英豪帶入無限地激昂之中！

“盟主?！鼻髷∧弥票哌^來，單手敬上。

歐陽拿酒起身，笑著回敬。

求敗期待地問：“你看，此舞如何？”

“絕代佳人配上絕世樂舞，嘆為觀止啊！”

四周突然浸入一片黑暗。

“怎么回事？”歸海警惕起來。

“緊張什么，”戎爍悠哉，“繼續(xù)看啊?！?

閣頂?shù)哪緜銤u漸收去，凄冷的月光似輕紗樣投入，正好落在雪蓮臺。一素衣女子輕紗撩面，安靜地立著。剛剛似火的激情頓時冷卻下來，悠揚的簫聲似乎從遠方傳來。沉緩的舞步在簫聲中邁起。她并不用太多脂粉，五官精致，面容清秀，白凈端莊，墨色的柔發(fā)用白色絲綢簡單扎起。露腰短衣帶寬袖，背染烏黑色一桿竹，下著白色長裙，簡單樸素。舞姿優(yōu)柔緩慢，似訴平生不得意。月色如水照清蓮，蓮花臺上月成仙。

她立刻使大家清醒。

她的一只袖中悠悠然飄出白絲綢，跟著她的纖纖玉指飛舞起來。

其姿勢之獨特，令在場豪杰為此一驚，異口同聲道：“白素紗！”一年前銷聲匿跡的白素紗竟在這里得以復(fù)見！

“原來陸夷去蜀山的目的不僅僅是看雪衣，還從雪衣那里學(xué)到了白素紗……”戎爍激動得站起身來，他仿佛看到了雪衣的身影。

泠泠樂曲是水中魚兒競相躍出水面，五彩的魚兒在月光下褪去了所有的色彩，只剩銀白。她另一只袖中又游出一條白素紗。她開始旋轉(zhuǎn)，兩帶絲綢繞著她輕舞飛揚。漸漸的，飛舞的絲綢逐漸增多，她的舞步也漸漸變快，每一個姿勢都是光和影的匆匆變幻。當(dāng)仔細的人發(fā)現(xiàn)她的腳邊出現(xiàn)一個“天”字時，才發(fā)現(xiàn)四盞高腳銅燈邊早已各放一盆墨水，而她有些絲綢也已蘸上墨水。又過了片刻，她凌空而起，幻化出一對藍色鳳翼，展翅一扇，銅燈上的燭光又亮起，藍翼則隨之消失，幾帶白素紗也收回了袖中。這如曇花一現(xiàn)般的鳳翼引起了在場一片議論——這難道是陰陽幻術(shù)？

轟鳴掌聲同樣響起。

“哈哈哈……”盟主笑道，“妙絕啊，妙絕！”

劉拓嚴峻地看著這局勢。而北冥天則笑著對歐陽說：“盟主，請您較個高下?！?

歐陽起身，走出席位，拍手道：“好一個鳳舞九天，今天老夫可算大開眼界，親眼目睹了兩種不同風(fēng)格的樂舞，一則絢麗，一則淡雅。要老夫擇個高下，還真是左右為難?！?

“若盟主左右為難，讓晚輩先來與您探討一番，如何？”戎爍徐步走來，殷紅色長衫上繡著縷縷金絲。

“哦？”歐陽很感興趣。這人年紀小小，膽量可不小。

“請盟主先來看看這雪蓮臺上?！?

臺上已不再是一朵蓮花，而是一幅書法，寫道：天下第一舞姬，六字寫在一塊平滑的白色絲綢上。戎爍與素衣姑娘一同拿起書法，歐陽眉飛色舞，說：“此六字剛健而又娟秀，飄逸而又端莊，各種似乎矛盾的特色都被聚集在這六個字上。這種境界，簡直，簡直……既含山之剛，又蘊水之柔。不錯不錯，后生可畏！”

“晚輩還有皮毛見解。”

“講！”

“‘天’字橫畫起筆，斬截，勁利?！隆值呢Q，這種筆畫稍一偏側(cè)就成敗筆，而此處故意劍走偏鋒，卻收到很好的效果。‘第’字細筆顯得清秀靈氣?！А止P畫成弧線，顯得柔和優(yōu)美?！弧执止P厚重?！琛侄鄠€起筆可見不同的尖穎，盡顯纖細精巧之狀，蘊涵嫵媚秀麗之風(fēng)。細看，同一個字中各種筆畫交疊使用。有輕有重，游絲連綿，堪稱筆墨舞蹈?！比譅q滔滔不絕的講解惹來了又一片掌聲，原來這信武關(guān)的人不僅崇尚武力，也有不淺的文學(xué)素養(yǎng)。

歐陽開懷大笑，眼中露出欣賞之情。

歸海在一旁察言觀色，察覺到形勢不利，也走過來，說：“這位素衣姑娘，你的表演確實給諸位帶來一場視覺盛宴。你讓戎爍兄掐準時間，利用月光直射信武關(guān)的時機，營造出這么好的氛圍；你們還調(diào)查到歐陽盟主愛好書法，便投其所好。種種行為令在下好生佩服。然而這次比試的是舞蹈，畫蛇添足的行為應(yīng)該不被納入考量范圍，盟主以為如何？”

歐陽看了看歸海，想：這四個娃子實在不簡單。彩衣姑娘應(yīng)是天殘宮求敗的女兒，她的舞技確實在素衣姑娘之上。這塊絲綢鋪在臺上，常人不用說跳舞，就連在上面走兩步都會弄皺它，而素衣姑娘腳下的絲綢卻平滑依舊，可見她對輕功有較深造詣，應(yīng)該是冰魄宮的人，但她剛才所舞的白素紗乃出自百花宮，最后的藍翼為落霞山莊的幻術(shù)……此人身份不太尋?！硪粋€小子巧舌如簧。這四個娃子……

戎爍一看，發(fā)現(xiàn)有點不對勁，又心生一計：“盟主……”

“小子，”歐陽笑道，“你也不是盞省油的燈！是出自何門何派？”

“晚輩是百花宮的藥師戎爍?！?

“原來是戎爍，你的名氣，老夫也是有所耳聞?！睔W陽大笑起來，“孰勝孰負，依老夫之見，還是由水中魚兒來決定吧。剛才素衣姑娘跳舞時，水中魚兒競相躍出水面。兩舞實力相當(dāng)，然更勝一籌者，應(yīng)是這位素衣姑娘吧?！?

月仙閣內(nèi)一片嘩然。劉拓心中的千斤大石落地，而北冥天則氣不打一處來。

“姑娘，真是恭喜你了，小女子甘拜下風(fēng)?！眽翩ユ倘灰恍Γ赖眠B魚兒都沉進了水底，又說：“可否告知名號？”

那素衣姑娘揭下面紗，抱拳道：“在下冰魄宮陸夷，多謝姑娘承讓?！蹦菤鈩莞蚣苴A了說謙詞一樣豪邁。

“夢妤姑娘心胸開闊，襟懷豁達，更讓在下佩服。”戎爍笑道，然后又看向歸海，抱拳說，“歸海兄弟，承讓承讓?！?

“慢。這個決策晚輩不服，相信諸位也不服?！睔w海走到歐陽旁邊，“盟主說以水中魚兒做決定，未免離譜。各路英雄都尊重您……”

歐陽不僅不怒，反而喜笑顏開，說：“當(dāng)著天下第一舞姬的面寫下這六個字，有膽有識。陸夷姑娘文武舞三全，我相信信武關(guān)更需要的就是這樣的人才吧。”看到歸海欲再反駁，歐陽輕聲說，這不單一場比賽，而且還關(guān)系到信武關(guān)的命運。年輕人，你膽量超群，但是否缺少長遠謀慮？”音量低得只有自己和歸海知道。

歸?；腥淮笪?，也輕聲說：“多謝盟主提點，晚輩受教了！”而后又大聲說，“歸墟盟成立之時，我們先輩便約定盟內(nèi)大小事宜，一概由盟主定奪。晚輩方才多有冒犯，還請歐陽盟主見諒?！?

“哈哈哈……”歐陽再度大笑，“天下大勢，必將在你們幾個娃子手中??！”

戎爍和陸夷對視一眼，但都沒有從對方眼中獲得答案。

歐陽笑罷，大步踱去，整個樓閣齊刷刷地響起“恭送盟主”四字，卻沒人敢對這次比賽的結(jié)果說個“不”字。朝堂之高有個皇帝，江湖之遠有個盟主，歸墟盟主有絕對的財力、物力和武力保障，難怪古往今來那么多的武林人士欲奪得盟主一位。

所有人散去后，戎爍和陸夷兩人靠在走廊欄桿上回味著勝利的喜悅。

陸夷先開口：“謝謝你的幫助?！?

“咱倆誰跟誰？還談什么謝不謝的。”戎爍笑嘻嘻的說，“你的白素紗還算掌握得不錯，悟性很高??！”

“白素紗很難學(xué)的，我只是從雪衣身上學(xué)了點皮毛?！?

戎爍剛想問，陸夷就說：“我把那幅行書送給配得上它的人了。今日能一睹她的風(fēng)采……”

“果然厲害，這天下第一舞姬可真是不是白叫的。你真是太走運了！你當(dāng)初到底哪來的信心啊？”

陸夷想了想，說：“我沒有一點信心。我只是想盡一切可能拿回它。只要有一絲機會，我就不會放過。”她手里拿著遺失在靈王城的冰魄宮秘籍《神舞劍法》。

“好久不見?！弊呃攘硪活^傳來熟悉的聲音，是歸海，臉上的微笑像陽光一樣溫暖。他走過來，也靠在欄桿上，說：“這一眨眼，一年都過去了。你們兩個，都還好吧？”

戎爍心里暗想，你剛剛不是問過我了，你想單問安安就單問安安，我才不給你做擋箭牌。想罷，識相地溜開了。

歸海微笑的眼睛在陸夷看來就像夢境中的星星，她看了他一眼立刻轉(zhuǎn)移視線，鎮(zhèn)定地說：“很好?！?

“有機會教我輕功吧陸夷？你們冰魄宮的輕功可不得了！”歸海瞇起眼睛望著星空。

“不?！?

“別這么小氣行不行？”

“不行。你又不是自己人?！?

“歸海哥哥！”夢妤在走廊那頭叫著，打斷了陸夷。

歸海立刻起身，簡短地說了句“那我先走了，以后再聚”。

深夜。

陸夷和護法寒瓊各騎一匹馬走在回宮的路上，后面跟著隨從。

寒瓊爽朗的笑聲四處回蕩，她邊笑邊說：“宮主剛才沒看到，北冥天在聽到歐陽闊的決定時，氣得吹胡子瞪眼。我看他兩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他的臉漲得通紅，但在歐陽面前又不敢發(fā)作……笑煞我也！”

“北冥天智勇雙全，當(dāng)年可是靈王城的中流砥柱，信武關(guān)遠近聞名的高手。只可惜才年過半百，就被劉拓請出了靈王城，以致于他一心想奪回此城。氣成這樣也合乎情理。況且這次請了求夢妤出面，本以為旗開得勝，怎知道會是這樣一個結(jié)局……”

夢妤回到天殘宮，一走進自己的房間邊摔花瓶砸東西，破口大罵，丫鬟因為有前車之鑒都不敢上前勸阻。一個月前大小姐發(fā)脾氣時，一個丫鬟因為上前阻攔而被打了二十皮鞭子，到現(xiàn)在仍然不能活動自如。夢妤打翻桌上糕點后，覺得累了，便坐下來，心里盤算著：這個陸夷跟歸海哥哥是什么關(guān)系？為什么哥哥最后屈服于盟主的決定？按照哥哥的性格是不可能這么輕易就妥協(xié)的！而回來之前他們兩個在走廊上說些什么呢？種種疑問使得夢妤妒火中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