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的人離窗戶很遠,說話的聲音也不算大。
但房子外的一人一鬼也都不普通,基本都能聽清楚屋子里的對話。
“不少,行李已經很多了,我們又不是要住在那里,不用拿這么多的衣服。”男性的聲音說道。
“哎呀,畢竟是全家人第一次去旅游,而且還是去北海道這種地方,肯定是有備無患嘛,那里現在應該還很冷。”
另一個女聲顯得興致勃勃:“而且再過兩周誠三就要開學了,肯定要讓他好好見見世面,不然等上了大學跟朋友都沒有話題。”
“唔……”
似乎是覺得女人說的很有道理,男性的聲音沉吟片刻后也不再反對。
“就是有些擔心房子的裝修問題,希望別出什么差錯就好。”女人收拾著行李時又突然感慨道。
“這你就放心吧。”男人說,“我已經跟老爹說了,我們出去旅游的時候就讓他幫忙盯著。等咱們旅游回來了,房子也裝修完了,到時候能住個新家!”
“哎呀!真是讓人期待啊。也算是我們運氣好,沒想到保險金這么快就到手了,而且還是這么大一筆錢。”女人高興的一拍手,“那小子還算是有點作用的嘛,至少死后幫我們賺了一大筆!”
……
里面的男人和女人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著什么,但松田正之已經聽不進去了。
禁錮著松田正之靈體的黑色小球從楊柳的手中脫離,自動飄在半空,隱隱約約形成了他的樣子。
“為什么……為什么……”
他已經聽出了里面兩個人的聲音,其中的女聲正是自己的母親
可……為什么?!
無盡的痛苦侵蝕著松田正之的內心,讓他不由的抱住了腦袋。
終于,心靈的痛苦達到極致之時,松田正之靈魂深處仿佛有一道亮光閃過,原本被掩蓋的記憶重新被翻了出來。
“是啊……是啊……我早就已經知道了,為什么還要一直騙著自己……”
楊柳雙手環抱,靜靜的站在黑暗中,面無表情的看著松田正之的靈體表面如同水波般震動,甚至靈體的外形都開始逐漸扭曲。
剛才聽到的話雖然不多,但是結合周圍的情況上來看基本上也能了解發生什么。
從松田正之死亡到現在過了才不到半個月,他的家里人不但沒有為他的死去悲傷,還用他的保險金大肆裝修,甚至打算去度假。
說是人走茶涼都無法形容這種冷漠。
之前坐地鐵的時候楊柳就已經和松田正之聊過天,大致知道了他生前的情況。
松田正之幼年時期過的并不算太好,自己的父親只是一個普通的工人,而且非常喜歡喝酒,喝醉酒之后就會家暴。
所以松田正之的童年一直處于恐懼的陰影之下。
直到他五歲那年,父親在醉酒落水淹死,松田正之才算是擺脫了家暴的陰影。
母親幾乎是在父親死后不到一周,就和之前的情人無縫結婚。
在松田正之的口中,他的后爸雖然沉默寡言,但也并沒有對于他有太多的不滿。
對于從小生活在家暴中的松田正之來說,這樣的家庭環境已經是夢寐以求。
只不過等自己的母親生了一個新的弟弟后,松田正之才感覺到一些疏遠,但他也理解這些事情。
而且自己的母親也會為他一直準備便當,甚至會參加學校的親子活動,所以松田正之對于母親一直非常感謝。
不過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恐怕他說謊了。
“不,應該也不算說謊吧。大概……是他欺騙了自己。”
楊柳看著精神已經瀕臨崩潰的松田正之,目光中充滿了憐憫。
但說實話,楊柳對于這樣的結果并不意外,在之前處理嵌合體惡靈的時候他就已經有所預料。
人可以通過自我欺騙來騙自己,卻無法欺騙自己的潛意識。
松田正之最開始的執念展現出來的是束縛和窒息,其強度之高甚至在剛誕生的時候就能以一己之力束縛住其他十幾名惡靈。
但是在將執念換成見自己的母親后,強度弱到連維持自我都達不到,甚至導致他自己被嵌合體的其他惡靈吞噬。
現在想想,他最的執念開始表現出來的不正常的強度,除了痛恨于自己被殺的痛苦外,大概也有因為人生前十幾年在家庭中感受到的窒息吧。
眼見松田正之靈體的波動越來越嚴重,楊柳放下了環抱的手臂,悄悄做好了戰斗準備。
雖然可憐這家伙的遭遇,但如果對方真的失去理智,那么他就需要將其處理掉。
松田正之這邊在那些聽到的語言刺激下,也終于將自己記憶中曾經的濾鏡打碎。
于是他終于“記”起來了,自己的母親其實極其厭惡自己,將她所受的困難都歸于自己身上。
他曾經承受的家暴不僅僅來自于父親,也來自于被家暴后暴怒的母親。
再婚后更是對自己處于放養的態度,平常只能吃一些殘羹冷炙,所謂的便當其實只是給后爸制作便當后丟到垃圾桶的邊角料被自己撿了起來。
就連學校組織的親子活動他們也只參加了一次,而且也是因為自己的弟弟和自己上同一個學校,所以他們曾經參加的親子活動根本不是為了自己。
“啊!!!”
曾經的一件件事情被記了起來,松田正之發出了痛苦的嚎叫,如血般的淚珠從眼中流出滴到了地上。
也就是他現在靈體虛弱,回到了正常惡靈的級別,發出的聲音無法被普通人感覺,所以才沒有驚動其他人。
眼見松田正之身上的力量越來越澎湃,楊柳已經握緊了拳頭隨時準備動手。
突然,松田正之的靈體波動停了下來。
楊柳微微一愣,立刻松開了手掌。
松田正之的靈體迅速壯大,變成普通人的大小,但卻變得相當虛幻,仿佛隨時都能消散。
松田正之緩緩轉身面對楊柳,忽然笑了起來:“麻煩您了……抱歉……”
明明臉上的表情是在笑,但搭配上眼角鮮紅的血淚,楊柳卻覺得這家伙是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