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

島國，東京，文京區，某知名大學內。

心理系導師的辦公室里，氣氛沉重得可怕，頭發花白的宮本清一教授看著手上的文件，臉色陰得好像能滴下水來。

許久，老教授才將手中的文件放在桌子上，對著面前自己的學生緩緩開口：

“楊桑，你應該也不希望自己無法畢業吧？！”

原本忐忑不安的楊柳聞言一哽，到嘴邊的說辭硬生生地咽了下去，愣是沒敢接話。

“呃……”

正在氣頭上的教授也沒有在意楊柳的反應，繼續訓斥了起來：

“我知道，你們這些學生一直覺得當了修士（日本對研究生的稱呼）后實習就是走個過場，重要的是論文和研究。但！那是個錯誤的觀念，就算是實習也必須要認真對待，這有助于幫助你們……”

讓宮本教授的訓誡從大腦皮層不留痕跡地劃過，楊柳悄悄瞄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文件，那正是自己的實習成績單。

不，從上面的內容來看，說是“投訴信”的話或許能更準確一點。

看著上面用激烈的言辭所描述的罪狀，楊柳都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

“……三家！整個實習期里整整三家心理咨詢平臺全部遭到了來訪者的投訴，你到底在干什么？！”

宮本清一教授拍桌子的聲音讓楊柳回過神來，沒有任何爭辯的意思，非常了解自己導師性格的楊柳配合地回答道：

“是……非常抱歉，教授……”

看著自己學生的樣子，無奈地嘆息了一聲，宮本教授緩解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語氣也溫和了下來：

“你的努力我也看在眼里，也知道其中必定有什么誤會。但是很遺憾，規定就是規定，實習沒有合格，你今年恐怕只能選擇延畢了。”

“是……”

“行了，今天沒有別的事情，你可以先回去了。”

宮本教授下了逐客令后，看著自己眼前這個學生的體型猶豫了一瞬，又忍不住提醒道：

“楊桑，鍛煉身體雖然是個好習慣，但也要學會適可而止。畢竟在實踐性的心理咨詢過程中，我們要給予來訪者足夠的安全感，過于巨大的體型可能會帶來額外的恐懼……”

聞言，身高超過兩米，虎背熊腰，肩上能走馬，拳上能站人，胳膊上的肌肉隆起來比人的腦袋還大的楊柳擠出了一個滿臉橫肉的“核善”笑容：

“請放心，教授，我對于健身只是興趣，興趣而已。”

宮本教授頭疼的擺了擺手：“算了，你心里有數就好。”

“那我先失禮了……”

看著楊柳艱難的從“窄小”的門口中“擠”出離開，宮本清一原本和藹的臉色再次陰沉了下來。

坐在椅子上思考了片刻，他掏出自己的手機找到一個電話號碼打了過去。

雖然不能放在明面上，但其實不只是學生們覺得實習只是走個過場，包括宮本清一這些教授們在內心也有著同樣的想法。

反過來說，就這么一個簡單的走過場的行為卻能被判定為不合格，而且還是連續三家企業都這么做，那說明問題很大。

自己的學生是什么樣宮本清一心里有數，考慮到楊柳是他的學生，那么對方的目標不言而喻。

“喂？是我……”

……

……

離開辦公室，楊柳臉上的慚愧神色瞬間收斂，徑直朝著校外走去。

莫名其妙地遭了無妄之災，楊柳心情當然不會太好。

不過這件事情也輪不到他出面，他也知道自己導師的性格，雖然能力很強，但心眼小。

被人這么打臉，估計這位老教授現在已經開始動用人脈找人準備報復回去了。

靠近學校正門時，原本急促的腳步微微一頓，楊柳的眼球不自覺地轉動了一下。

他能清楚地“看”到，一個行動怪異的人影正在校門外徘徊。

披散的長發蓋住了臉龐，但是從體型上來看對方應該是個女性。

那略微有些虛幻的身體以及從身上源源不斷冒出的黑色“霧氣”，很明顯，這位就是一個類似于鬼魂之類的東西。

周圍的行人和保安對其視而不見，仿佛只有楊柳才能看到這一幕。

和很多人一樣，楊柳其實也有一個像瀏覽器記錄一樣不能讓人知道的秘密——他是個超能力者！

嚴格來說，就連楊柳自己也不能清楚他的這種特殊能力到底應該算是超能力還是天賦神通，又或者只是特殊的體質，但他的確有這么一種特殊的力量。

“又多了一只新的？”

楊柳不動聲色地稍微改變了一下自己前進的方向，確保自己可以在出校門的時候靠近這只徘徊的鬼魂。

“……大學……我要進……大學……在哪兒？！”

女鬼一邊在校門口游蕩，一邊用含糊不清的聲音不停地念叨著。

從她的呢喃中可以聽出她的目標是要進入到這所大學，但校門口明明就在眼前卻一直漫無目的地游蕩，仿佛陷入了某種無形的迷宮。

楊柳放緩腳步，看了一眼女鬼身上由靈體幻化出來的高中校服，心中了然：“是陷入‘心障’之中了嗎？很經典的怨靈表現。”

大部分的鬼魂在誕生的時候會不自覺地重現自己死亡時的姿態，以眼前這只女鬼的體態、衣著以及話語來看，毫無疑問，又是一個被進學壓力逼死的倒霉孩子。

理論上來說，這樣的鬼魂只需要完成執念就可以擺脫現在的境況，也就是日本所謂的成佛。

但生前的執念會化作心靈的迷障，就會形成類似眼前的情況，明明已經跟隨著執念來到了自己的目標之前，卻不得而入。

看似近在咫尺，實則咫尺天涯。

長此以往，鬼魂要么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磨損存在，最終永久消失。

要不就會因為心中的怨恨和執念會越來越深，最終從“怨靈”化作“惡靈”。

看著眼前的女鬼在即將靠近校門口時又因為心障而不自覺地拐彎，楊柳沉吟片刻，伸手在風衣的衣兜中握住了自己的錢包。

他快走了幾步走出大門，同時拿出錢包翻找著。

“咦？”故意稍微提高了一點音量，楊柳看著自己錢包內部再次翻找了一遍，“地鐵卡呢？”

然后裝模作樣地在自己的身上翻找了一遍，楊柳轉身看向學校大樓：“哎呀！可能是忘在教室了，我進·大·學找找吧……”

“進大學”這幾個詞的讀音楊柳刻意說的非常清楚。

雖然從語法上來說他說得很混亂，但楊柳已經很善于利用自己“外國人日語不太好”的人設。

和楊柳所預料的一樣，在聽到他的話后，原本逐漸遠去的鬼魂突然轉身快速飄到他的身邊，緊緊地貼在他的身后。

“……我要……進去……大學”

聽著女鬼在自己背后含糊不清地呢喃，楊柳微微轉頭看清楚了對方掩蓋在黑霧和長發下的面孔。

只能說，很恐怖！

整張臉血肉模糊，五官都變成了一團漿糊融為一體，腦袋甚至還凹下去了一塊，一看就知道是從高處跳樓臉著地的慘狀。

普通人要是看著這張臉，估計晚上能嚇得睡不著覺。

感受著自己背后傳來的“陰冷”氣息，楊柳抬腳一邁，重新跨越了門口，回到了大學范圍內。

在他身后緊貼著的鬼魂也同樣跟著楊柳進入到了大學，在跨越校門口的范圍時，鬼魂的靈體仿佛接觸到了什么無形的屏障。

身上纏繞的黑色霧氣被剝離，血肉模糊殘破不堪的腦袋如同時間倒流般重塑，披散的頭發自動扎起，原本混沌的目光也重新恢復清明。

完全進入到大學后，本來渾身黑霧血肉模糊的鬼魂已經變成了普通的女高中生形象，除了身體還有一些虛幻之外，看起來就像是正常上下學的學生一樣。

“這里就是……大學嗎？”鬼魂打量著眼前的各種景象，一時間有些茫然。

“是啊，這就是大學，其實也沒什么好看的。”

細微但清晰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已經變成鬼魂的女生被嚇了一跳，驚疑不定地看向自己身旁這個如熊般高大的人影。

“你你……你能看到我？你是什么人？！”

“當然了，要不是我把你帶到這里面，你還要在外面不知道徘徊多久呢。至于我，你就當我是個路過的通靈者吧……”

楊柳一邊動作微小的點了點頭，一邊掏出無線耳機放在耳朵上，順便將手機拿在手中，假裝自己在打電話。

做完這些，楊柳轉頭看著鬼魂，盡可能擠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怎么樣？要不要逛一逛？”

鬼魂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抵不過心中的渴望：“好……”

“那走吧，我來給你當導游，我們現在走的這條路是學校的主干道，被稱之為……”

楊柳輕車熟路的一邊介紹著學校的各種設施和景色，一邊在前面帶路。

鬼魂一開始小心翼翼的跟在他的身后，但很快就被楊柳的講解所吸引，放松了警惕，沉浸到了周圍的景色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