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重物落水聲傳來,帶有侵蝕性的血液飛濺,讓貝洛克下意識地向后退去,以手掩面,避之不及。
有飛濺出的點點猩紅落在貝洛克的刀鋒上,便蠕動著攀附而上,讓刀刃上的寒光明暗不定,幾乎潰散,發出有如幻覺般的“嗤嗤”聲。
用力振刀,甩去如跗骨之疽般的猩紅,貝洛克臉上的震驚尚未消散,就在血池旁呆立,直勾勾地盯著剛剛霍恩落水處。
“???”
剛剛霍恩的舉動帶給他的震撼太大了,不啻于在游泳館看著有人空轉360度順帶向你比了個中指,然后栽進硫酸池子里一樣。
“不是,怎么說跳就跳?你不說,我也會送你進去的。”
看著連表面泛起的漣漪都重新恢復平靜的血池,貝洛克一時間連身上的傷都不覺得疼了,只感到荒謬從心底涌來。
我底牌都拿出來了,你竟然自殺了?
不是沒有活人被丟進血池里過,或者說從建成的那一刻血池人就沒少吃,有的是不聽話的人被獵犬幫丟進去毀尸滅跡,甚至是由貝洛克親自來完成。
每個墜入血池之中的人的第一反應就是掙扎,但即使再強壯的凡人也擋不住血池無孔不入的同化與抽離,最多撲騰幾下就會慢慢下沉,加入靈性的循環,成為血池的又一支延伸。
腎上腺素的效果漸漸褪去,身上的傷口再次滲出鮮血。齜牙咧嘴地搖搖頭,負傷的貝洛克也沒有繼續探究的興致,心疼地從口袋里摸出最后一管【愈療藥茶】,打開瓶塞,輕輕嗅聞逸散的芳香,緊皺的眉頭也舒展開來。
“為殘破的軀體修補,為黯淡的靈魂著色?!弊詮暮湛ㄟ臅r代起,女巫,治療師和草藥學家就在大鍋內燉煮有益的草藥,彌合身心的創傷。
試管中的液體隨著貝洛克的動作而蕩漾,雖然不是代表【心】之準則的粉色,而是用【血】為代替的猩紅。但在治療傷勢方面,后者也并不多遜色于前者,甚至在鎮痛補血的方面還猶有過之。
因為【心】在此代表著庇護,而【血】則是生長。對于受傷的貝洛克來說,比起增加血條上限與防御力,還是簡單粗暴的血量恢復來得更加實用。
隨著【心】之準則的漸漸衰微,正統的【愈療藥茶】如今在市面上已經越來越難以找到。貝洛克兜里的兩瓶【愈療藥茶·血】還是從血杯教團那里領取的寶貴消耗品,沒想到今天就全用上了。
——現在也不是心疼價格的時候,該用就得用。
將試管湊到嘴邊,貝洛克張開嘴,液體流淌而——
“嘭!”
裝滿“葡萄”的敞口箱子被高高掀起,其中的猩紅液體朝著貝洛克打著轉飛來,猝不及防間,潑灑一身!
“嗚,咳、咳!”
珍貴的藥水從手上被打翻,身上的衣物被污損,渾身掛著粘稠血液的貝洛克一邊不住地嗆咳著,一邊踉蹌著向后退去。
帶著一臉見了鬼的表情。
他怎么還活著!?
他怎么能活著?!
臉上毫無表情,默默地加大【命運之火】的輸出,灼燒著侵入身體之內,蠢蠢欲動的猩紅色靈性,從血池之中上浮的霍恩心有余悸。
血池表面風平浪靜,可是在霍恩的靈性視野下,以懸掛其上的徽記為核心,有無形的漩渦纏繞覆裹,貪婪吞吃著生命。沉入血中,被霍恩提前覆蓋在體表的無色火焰在沖擊之下險些熄滅,只能堪堪護住自己不被寄生蟲一般的靈性感染,而且還在肉眼可見地消散。
不過,這也夠了。
借著粘稠池水的掩護,霍恩根據之前的印象游到了剛剛放下箱子的位置,攀住了血池的邊緣。
然后,
驚喜登場!
打斷了boss不可饒恕的喝藥行為,剛剛靠著燃燒殘余狠狠補充了一波靈性的霍恩俯身,撿起之前拋落在地的手槍,平視著一身狼狽的貝洛克。持槍的右臂向上伸直,抬高的槍口對準他不可置信的臉龐。
明明被槍口指著,貝洛克卻像毫不在意一般,只是出神地注視霍恩的眼睛。
那雙在燃燒的眼睛。
橙紅相間的光芒盤繞在瞳孔之上,隨著面前少年的呼吸而閃爍。即使已經離開淪敦有些年頭,但貝洛克依舊記得那光,在最深的夢境之中……
那時他還被叫做“瘦犬”吉姆,是淪敦街頭上隨處可見的孤兒。本該如其他孤兒那般,在福利院長到一定的年紀后就被強制安排工作,成為一名扒手或煙囪清洗工,然后不知在何處像一袋垃圾一樣廉價地死去,再也無人會提起自己的名字。
直到在一次拼上性命的街頭斗毆之中被路過的“大人物”不經意地一瞥,在挺過層層考核之后,領受【暴徒】的印記,握住了真實不虛的力量,成為了原來做夢都想象不到的超凡者。
從此,無人再稱呼他為“瘦犬”。取而代之的,是帶著畏懼與敬意的“尋血獵犬”,貝洛克大人!
而如今,再面對瞳孔中那相似的光,貝洛克一時有些恍惚,衣服黏膩的不適感與身體上的疼痛都似乎漸漸距離他遙遠,遠到了不知何方。
他好像又變回了那個蜷縮在街角,看著商店里琳瑯滿目的商品,默默垂下頭,將凍得通紅的雙拳攥緊的孩子。
看到不屬于自己的美好與崇高,便想要去占有,去詛咒,去撕碎,去——
——毀滅!
饑腸轆轆的狼在貝洛克心中抬起了頭。
或許這才是我被選為【暴徒】的原因吧,還真是丑陋得與之相稱呢。
在心里不知是自嘲還是解脫地笑了一聲,貝洛克感受著自己的左手手心,那一道儀式時留下,至今未能完全愈合的刀疤顫抖著,微微裂開,污濁的血便流出,將手掌和刀柄粘合。如同肢體般熟稔于心,再也不分彼此。
這就是印記,這就是創傷,這就是力量。
作為紛爭道途的第一環,【暴徒】所帶來的加成只有簡單粗暴的兩點。
其一為不懼疼痛,矯健如狼的身體,流血的傷口對【暴徒】來說好似榮光的勛章。
其二,便是那叛逆高位,掀起暴亂的野心。多年的黑幫經營已經讓貝洛克乏味至極,而如今,一條解脫的道路就在前方。
明悟了【暴徒】的本質,確立了自身的追奉。以面前不死不休的局面為契機,原本求而不得,甚至不惜和【血杯教團】與虎謀皮也要獲得的機會,就這樣出現在面前。
通往第二印記的大門,即將為貝洛克敞開了。
何等諷刺,何等慶幸。
對面前直指眉心的槍口嗤之以鼻,平舉手中已經彎曲的刀刃。
貝洛克心中,熱望沸騰!
經驗豐富如他,自然能認出對面的小子手上的槍是勃朗寧,剛剛一共響起了五聲,加上最開始的一下,總共打出了六聲槍響。
而M1900的彈夾內,最多就只有六發子彈。
所以——
“我賭你的槍里,沒有子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