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導師弗蘭克史官的認知是正確的。
羅夏太有天賦了，導致學到一些東西后總能不斷延伸探索，導致他決定更改授課方向，決定為羅夏打好堅實基礎。
教會儀軌儀式里的‘精靈轉化神使’這種極其偏門的術法儀式，能用來對付巨大化蒸汽機械所釋放出來的城防術法？
能這么搞？
這種解題思路，放到任何一個機械技術領域里都是極其炸裂的存在。
放在神秘學領域里同樣很炸裂。
因為這玩意同樣涉及了教會的某種禁忌——邪神的意志侵蝕。
機械師的自我意志被邪神的侵蝕腐化，最終機械師淪為邪神的虔誠侍從，或者說是‘降臨容器’，這在當年那場機械女神教會和各大邪神教會的圣戰中造成了太多的災難。
正所謂‘大道三千殊途同歸’、‘條條大路通羅馬’，只要世間的至理不變，總會有人不自覺走上這條路的。
當然，羅夏是不知道這種辦法是教會的禁忌了。
他知道了也不在意。
沒被發現就不算犯禁。
畢竟沒有教會法旨，私自開展儀軌儀式，這本來也是一種極大的犯禁。
那邊丹尼爾和齋鳥已經領著手下開展了談判行動，讓人帶著聲音放大器對工廠里喊著話，原本死寂得好像一個人都沒有的工廠肉眼可見地騷動了起來。
有沒有用？
不知道。
且看看再說。
羅夏繞到工廠的另外一邊，確認沒有人注意到自己，開始籌備這個儀式。
教會的儀軌儀式向來是一件很復雜的事情，需要誦經、儀式、法器等等各方面的配合。特別是‘精靈轉化神使’儀式更是被改良成套在神靈誕辰大型禱告儀式上的一個嵌套儀式。
它需要神靈誕辰大型禱告儀式提供的強大神力和機械女神神力模板的加持。
這個最關鍵的要素反而對羅夏來說最簡單。
他有精靈吉娜的幫助，而且精靈吉娜極為特殊地同時擁有精靈祈愿靈力和機械女神神力。
至于轉化的模板嘛……
精靈吉娜不合適，反倒是羅夏的另外一個‘靈使’現在的狀態極為合適。
——被老煙桿物化了的沒有自我意識的那具身體。
最后一個難點就是儀式的法場配套了。
這么犯忌諱的事情，羅夏不可能找來其他人幫忙，而且沒有經過專門訓練的人，有時候哪怕是藍袍牧師都不一定了解‘精靈轉化神使’儀式需要的具體步驟。
如今在這里，能用的就丹尼爾一個。
但羅夏并不是特別信任丹尼爾，或者說，他并不愿意就這樣把自身的把柄就這樣交到別人手里，然后隨時防備猜忌自己是不是被背叛了。
術法的事情，術法解決！
儀軌儀式法場的嚴苛條件并非沒有辦法替代，羅夏之前深刻地感受著正常儀式內部運轉的每一個細節，太清楚到底需要什么了。
如此復雜且每一步都有不同變化的氣機運轉，恰恰羅夏如今還真有一臺蒸汽機械可以用來輔助模擬。
——馬殺雞淋浴系統，活化沙海2.0。
不過一邊要念誦經文并將自我意志融入儀式引導一切，一邊又要分心操控隨時變化的復雜氣機運轉，這一點是如今羅夏搞不定的。
這時候就需要運用到梅琳達修女剛剛教導的，如何借助精靈吉娜的力量輔助自己施展自己的術法了。
看。
所有的問題都已經在過往的經歷中悄然解決。
羅夏再度調動了自身所有能做的一切技能和有助的事物，打算開啟一場有趣的術法冒險。
“首先，吉娜，幫我提升‘小雞快跑2.0的環境韻律’這道術法的感知能力。”
羅夏找了塊干凈的石頭坐了下來。
吉娜有些遲疑，“你確定？你以前不是很防備我影響你的認知的嗎？”
“總是要嘗試踏出去這一步。”羅夏笑著說道，“我說過，我們兩人合作會起到極大的效果，能做到我們單獨一人做不到的事情。”
他總不可能一直只把吉娜當做自己的掛件一樣吧。
吉娜點了點頭，伸手一揮，在‘環境韻律’的感知下，她的手好似變成觸手一般，瞬間扎入羅夏的腦殼。
“噢~~~~”
羅夏沒忍住呻吟了一聲，仰著頭，雙眼迷離，只覺得自己內心的某些記憶、情緒、意志、渴望統統被刺激得膨脹起來。
噢。
原來參與到‘環境韻律’這道術法的自我意志，竟然是自我對這個奇妙蒸汽工業世界的好奇、探索欲和求知欲、對未知未來的期待和渴望、以及對自身所處陌生環境的恐慌和焦慮。
好奇、期待、恐懼，三者交融，在潛意識里引導著機械之靈釋放術法，最終帶來了‘環境韻律’感知的奇妙。
很快，‘環境韻律’感知就一路拔升到了羅夏從未接觸到的領域范疇。
無窮無盡的信息瘋狂地朝著他的腦海中沖刷而去，而后在精靈吉娜幫忙提升的思維分析能力下，快速地被潛意識篩選歸納，最終只剩下關于電網龜殼的一切。
原來……
眼前的這個術法并不是電網。
它是一種有規律的空間維度扭曲，而那些看似電流的東西不過就是維度扭曲后呈現出來的粒子過度活躍狀態。
而這種獨特的龜殼紋路，是這種六邊形扭曲力場的機械韻律互相交錯重疊的嵌套。
六邊形扭曲力場帶著一種天地至理的純粹韻律氣質。
倒是這種無數六邊形力場交錯重疊的嵌套構造，帶著某種更富有靈性的蠻荒韻律氣質。
可以做出這樣的推測：
六邊形扭曲力場是某種天地至理在蒸汽機械上的運用。
但這種嵌套，應該是使用了神秘學領域，涉及到某種類似于龜殼的施法材料作為模板框架。
在如此強大的‘環境韻律’感知下，這個電網龜殼的術法就這樣明明白白地展現在眼前。
針對龜殼模板框架入手！
羅夏馬上就有了判斷。
“開始吧！”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精靈吉娜面色嚴肅地點了點頭，調動著力量注入羅夏的機械之靈，就好像交互機那樣將蒸汽轉化注入機械師體內一樣，同時細致地開始調動刺激著羅夏思維中的各種所需記憶情緒意志渴望等等。
于此同時，交互機快速將魔石催化成蒸汽涌入身體，混雜著個人的自我意志和氣息涌入腿上緊箍的‘替死娃娃’上嵌套的‘馬殺雞淋浴系統’，大量的蒸汽水霧噴涌而出。
這些蒸汽水霧像是一道道沙海里的沙流，在周遭霧氣中攪動變化著。
羅夏盤坐在石頭上，從‘肌肉背包’里拿出老煙桿身體變化而成的煙桿放在腿上，雙手合十念誦著《皈依圣光書》禱告文。
圣光涌動，將周遭的水霧照得好似神國。
很快，一切的機械韻律都被包容在半空中攪動運轉的蒸汽流之中，盡數扎入腿上的煙桿里，而后從煙鍋里冒出，再度化為一道道蒸汽流好似觸手一般朝著面前的電網龜殼延伸而去。
“強大的力量……”
作為儀軌儀式一環的精靈吉娜此刻表情有些古怪，又難受又舒服的皈依樣子，只是無意識地喃喃著，“我從來沒有感受到，自己竟然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這就是梅琳達修女所說的，讓羅夏善于調動使用祂沒能好好用的力量嗎？
她以前一直以為羅夏是一條涓涓小溪流，自己是濤濤大江河，結果沒想到，其實所謂的大江河不過是水庫放出來的一丟丟泄壓余水而已，她是橫貫于大山之上的巨大湖海，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偉岸水系。
這一刻，竟讓她莫名的有些感動。
那種感覺，就好像一個啞巴突然發現自己原來能說話一樣，哪怕早已習慣了不說話，也依然感動無比。
眼角的淚滴滲出，她抿著嘴強忍著身體的顫抖。
……
‘攻心為上’的計謀起效果了！
龜縮在工廠的惠里克男爵終于是帶著手下們來到電網龜殼前方，隔著龜殼交涉。
他不得不出來，他本來做出一副破釜沉舟、要魚死網破的樣子，選擇了最決絕也是最無奈的辦法，躲在工廠里不出來。
他要讓背后的利益保護傘們看到他的委屈，看到他的困境，然后讓侯爵夫人、紅袍牧師和藍袍牧師、以及虔誠貴族聯盟的那些大佬們有時間好好想想，他就這樣被抓走，他們自個就能干干凈凈一點沒事？
他只能縮起來，陷入不知道會不會到來的幫助的等待。
然而此刻城防軍卻在工廠外大吼大叫，言及這只是正常的問詢配合。說總督大人第一次當官沒經驗搞得全軍出動好大聲勢的樣子，只是為了壯壯聲勢，顯擺顯擺而已。
還說總督大人年紀輕不懂事，你一個老男爵難道也要把局面搞得這么夸張嗎？
惠里克男爵信這話嗎？
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甚至期待這是真的，期待羅夏不敢徹底捅破這條涉及如此廣的鏈條。
但他的家人們和手下們都信了。
特別是他那個哭泣的妻子和愚蠢的兒子本來都覺得家族這下子要滅亡了，現在聽起來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不管符不符合理性思維，反正是愿意信了。
更不用說那些不想跟他們貴族家人一起死的手下、仆人、工人。
他們開始覺得自個就是被裹挾的那些人，是無辜的。
惠里克男爵能怎么辦，他再不出來對峙，家里的人心就散了啊。
人心散了，真能熬過被包圍的一周時間？
好，哪怕真的能，這件事也真度過了，這場事故之后呢，家族人心散了，以后真的還能維系榮光嗎？
“羅夏呢？”
惠里克男爵冷冷地看著隊伍前頭的丹尼爾和齋鳥，“讓他出來跟我說話，我要親口聽到他的許諾！”
齋鳥環顧一周，有些無奈地攤了攤手，“他可能覺得跟您耗著很無聊，去找個地方拉屎了吧。”
這什么話？！
簡直是羞辱！
丹尼爾在惠里克男爵面生怒意之前趕忙補救道，“惠里克男爵，大家都是貴族，互相保留點體面吧。也許您跟我談是最好的結果，等羅夏回來了，他可不樂意顧及什么貴族體面，您認為呢？”
這句自己人差點沒讓惠里克男爵委屈死。
他不無埋怨地看著丹尼爾，“這件事涉及侯爵府，丹尼爾您怎么也摻和進來？”
家族內部再如何斗爭，面對外敵不應該是先一致對外的嗎？
他可不知道侯爵夫人絲毫不顧貴族體面，早就把那些親教會一系的家族成員都逼出侯爵府。
體面？
呵，在侯爵府里是不存在的。
丹尼爾可不想在這個地方談自家的腌臜事，只是義正辭嚴地說，“我身為城防軍副總督，責任所在，不得不做。”
這話算是說到底了。
惠里克男爵沉默了好一會兒，點了點頭，“好，我要你親口跟我說，這次就只是讓我配合調查，不會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不會……”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妻子慌慌張張地就從工廠深處跑來，一邊跑還一邊喊，“機器，那臺機器……”
惠里克男爵愣了一下，猛地一驚，轉頭朝著妻子跑去，問明情況后，瘋了似地朝著工廠守衛森嚴的地下室沖去。
經過層層來不及關上的關卡，他終于來到地下室入口，就看到一群人驚慌地圍在入口外朝里面張望著。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他怒吼著，用力推開面前的人，大步朝著里面沖去。
入眼的是一臺巨大無比的蒸汽機械，此刻看起來運轉良好，正中間巨大透明罩里的惡靈龜殼也完好。
可是一種難以抑制的恐懼從心頭瘋狂地朝著皮膚上爬去，他終于沒忍住朝著斜上方看去。
那里并沒有記憶中的地下室天花板，有的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黑暗彌漫，正中間隱隱有一道盤坐的身影，渾身散發著白金色的圣光。
就這樣黑白交織之間，一道道詭異的紫色觸手好似跨越空間的阻礙，朝著地下室延伸而來。
“這是什么？”
他驚恐大叫著，耳邊仿佛轟鳴著無數聲音重疊的禮贊贊歌，又好似什么都沒有聽到，他甚至對空間對距離都產生了一種錯誤的扭曲認知，只能看到那一條條觸手纏繞在蒸汽機械上，最終沒入透明保護罩卷住那面五米寬的龜殼。
這是一種侵蝕。
在視野上清晰地呈現出來，紫色觸手纏繞的地方，那具龜殼正在不斷地暈染開紫色的痕跡，緩慢而堅定。
“這到底是什么？”
他瘋了似的大叫著，在對聲音、空間都錯誤認知之后，再度出現了思維上的扭曲認知，他心里發毛得恨不得把胸膛都扯開，把腦袋都敲開。
他感覺自己的口腔開始外翻，仿佛牙齒暴露在嘴唇之外頂在額頭上，他感覺自己的手臂扭曲到像橡皮糖那樣耷拉在他的后腦勺上，他感覺想吐，卻又覺得整個腸胃都外翻了出來，根本沒有辦法嘔吐。
終于，一只強壯有力的手拉住了他，一把將他拉出地下室。
嘭！
他和那個拉他的人都摔倒在地，這才發現是一個忠誠的手下救了他。
惠里克男爵用力地喘息著，好似剛剛差點淹死在河里一樣。
“邪神……”
他知道的，他見識過，他去過邪神的神廟，清晰地記得這種感覺。
他只能無助地看著地下室內的一切，不知道該怎么辦。
只是……
看著看著，他有些驚疑不定起來——那尊邪神，怎么看著有點像羅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