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但有時候并非這樣。
有些人的人生總是充滿了無力抗爭的苦難,命運仿佛從未垂青過任何一絲絲。
羅夏低頭俯視著哭泣的女仆,那無力掙扎的感覺本能地刺激著他前世記憶里的情緒,撲扇著翅膀繞著女仆飛舞。
他沒有辦法做出復雜的思考,只能依靠著小蜻蜓的本能,想要以此來安慰一下女仆。
然后他差點就被一巴掌扇飛出去。
后面更是直接被扔了塊石頭。
女仆泄憤似地抓起地上的一團沙土朝著蜻蜓揚了過去,淚眼摩挲地怒罵著命運的不公。
羅夏其實很想說,侯爵府的女仆,恐怕比荒野流浪者好命多了。
在庇護所這樣的地方,也許讓人吃屎是一種惡毒的羞辱。
但在荒野有時候最困難的時期,那也許是母親忍著胃部絞痛小心翼翼喂給小孩的最后一丟丟能活命的‘糧食’。
就是這么可怕。
賤民,在某種角度來說并沒有形容錯,荒野上并不是每個流浪者都有機會加入到流浪者營地的。
他舞動著翅膀,任由著自己的本能帶著自己躲避,再度飛到了假山上面女仆看不到的地方。
終于,女仆停止了哭泣,用力地扯著有些凌亂的衣服和頭發,又從假山上的流水積潭里撈了點水擦拭臉上的污漬和身上的塵土,好讓自己看起來正常點。
她快步地朝著侯爵府深處走去,經過了一些守衛,繞過了幾個有高階機械師存在的小屋子,最終來到一棟看起來是合金制造的小城堡里。
城堡不大,就三層樓高,外觀成一個橢圓形,上面有很多凸起的凸肚窗。
內部同樣防備森嚴,走入二樓甚至有一條懸空長廊,長廊的兩邊各自有一個守衛處,從守衛處旁的樓梯口走向三樓還有一個巨大閘門,需要使用專門的機械才能啟動閘門打開。
終于,她來到了三樓。
這里就不再有任何人了,安靜得可怕。
只有某個房間里傳來的嘶吼狂叫聲,聽起來格外的滲人。
這個女仆顯然是備受信任的人,整層樓里只有她一個侍從。
她來到盥洗室里看著自己憔悴的樣子,終于敢放聲痛哭,可卻怎么也哭不出來了。
晦暗充滿了她的眼眸,不一會兒漸漸被狠毒所填充。
“你可以的!”
她這樣鼓勵著自己,蹲下來鉆到洗手臺下面,用力扣著一個陰暗角落的磚頭,很快磚頭被拔出來,從里面端出一個飯盒。
她深深吐了口氣,打開飯盒,里面是一些看起來有點像面條一樣的蟲子,蟲子蠕動著,看起來格外的惡心。
端著來到后廚,將蒸鍋里準備的食物拿出來,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將這個飯盒放入加熱。
這,就是管家讓她換下來的‘食物’了。
剛從蒸鍋里拿出來的時候,它甚至在發光。
“這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精靈吉娜湊到女仆身旁,低頭聞了聞,眼睛一亮,“是一窩惡靈‘惡魔之語’的幼蟲,好香啊。”
祂就這樣一路跟著忐忑不安的女仆來到最深處的房間,看著被鎖在床上瘋狂掙扎嘶吼的菲歐娜,看著女仆將餐盤放在床頭柜上,眼珠子一轉,輕輕對女仆施展了術法。
女仆有些茫然地揉了揉眼睛,身體僵直地朝著一旁的沙發上坐下,打了個哈欠,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一只蜻蜓從她肩膀上飛了起來,落到地上,瞬間變回了羅夏。
他有些難受地抽了口涼氣,“這種渾渾噩噩沒有辦法思考的狀態可真難受。”
吉娜歪著腦袋想了想,“不會啊,我在當精靈那會兒就是這樣,其實也還好,沒有了人類的煩惱。”
說著,她美滋滋地學著羅夏的動作搓著手,端起那盤蟲子來到化妝桌前放下,低頭深深地吸了口氣。
羅夏好奇地看了眼。
“你要吃嗎?”精靈吉娜決定慷慨一點。
羅夏搖了搖頭,他倒是不抗拒這玩意,前世他吃過蜜蜂的幼蟲,口感還不錯,到了荒野還吃過一種很像米粒的螞蟻卵制作的‘米飯’。
他只是有些好奇,“這東西會產生什么作用?”
“惡魔之語啊,這種惡靈會蠱惑人心。吃它的幼蟲據說會造成自我認知障礙……”吉娜捏起一條蟲子扔到嘴里,美滋滋地咀嚼著,“我小時候媽媽跟我說過一個童話故事,有一個貧窮丑陋的男人就是喂一個美妙女郎吃下這個東西,然后騙她是自己的妻子,然后那個女郎真的以為自己是男人的妻子,最終幸福生活在一起的故事。”
“???”
羅夏眨了眨眼,咂摸了好久,還是無法理解怎么就幸福生活在一起了。
而且這是應該給小孩講的童話故事嗎?這么邪典?
好吧。
他決定不去琢磨這種事,看著飯盒里的蟲子,眉頭一挑,“聽起來有點像是長效催眠人格的東西?”
吉娜聽不懂,自顧地滋溜著美食。
祂吃的好香的樣子,搞得羅夏都心動了。
不過羅夏可不想碰這玩意,鬼知道精靈吉娜會不會趁機給他制造一個什么虛假人格出來,畢竟這貨可是有前科的。
他轉頭來到床邊,低頭看著瘋了似的菲歐娜。
此刻的菲歐娜一點都不像記憶中的她,原本獵豹一般充滿勁道的酷帥御姐,此刻看起來白皙細膩得好像一個養尊處優的柔弱貴族女,而且還瘋了。
羅夏緩緩地閉上眼,利用藤蔓術法感知著周遭的一切。
無邊無際的黑暗好似有霧氣涌動,藤蔓正一點點地試探著長須,探索著周遭可能的一切。
在它的視野中,菲歐娜像是一只被困在蜘蛛網上的小蟲子,拼命地掙扎著。
長須晃動,輕輕觸碰了一下‘蜘蛛網’。
只見一道道橘紅色的光柱快速在身周浮現,勾勒交匯,像是一個巨大的牢籠將羅夏籠罩。
一股極其微妙的蒸汽氣息涌動,橘紅色光柱牢籠里面長出一只只橘紅色線條構成的手,從四面八方伸來,用力地撕扯著自己。
“!!!”
羅夏猛地睜開眼,脫離了這個詭異的視覺。
剛剛一瞬間的撕扯,竟讓他有種靈魂上的裂痛感,太可怕了。
精靈吉娜似乎感應到了羅夏的狀態,疑惑抬頭問道,“怎么了?”
羅夏挑了挑眉,“我一開始以為菲歐娜是中毒了,或者被詛咒之類的,但沒想到竟然是有蒸汽機械在不斷地影響著她。”
“蒸汽機械?”吉娜無奈地攤了攤手,“這就不是我的知識范疇了,中毒的話我還有辦法,我跟你說,我們精靈……”
祂突然停滯下了動作,有些沮喪,“好吧,當精靈的人生太漫長了,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我不是精靈,我是人類,而且還得到了機械女神的神力。”
她將嘴巴掛著搖晃的蟲子吸溜到嘴里,站了起來,雙手放到菲歐娜的身體上方,手指頭輕輕晃動著,“讓我好好感受一下。”
在她身后,羅夏再度閉上了眼,他循著藤蔓上的兩條金色長須其中之一,連接上了吉娜的感知。
梅琳達修女曾經告訴過羅夏,要懂得去駕馭‘靈使’,卻沒有一個具體的做法,只是說可以借助‘虔誠之道’。
這種連接感知的做法,還是先在老煙桿身上探知出來的。
精靈吉娜的視野和羅夏的有極大的不同,可能是心態、神秘力量、身體狀態等等方面共同產生的影響,祂眼中的世界更為鮮活。
在施法的過程中,好像有好多小蟲子沿著菲歐娜的身體快速向外游走,沿著一道‘波動’的痕跡向著下方滲透而去,最終來到整個城堡的下方。
那是一個干燥且有厚實墻面的地下室,里面擺放著一臺比貨運卡車還稍大一點的復雜蒸汽機械。
此刻機械正快速運轉著,一道道彎曲的線路延伸到前方的一個小平臺,纏繞在一個玻璃罐上。
玻璃罐里的底部有些沙子,里面一撮扎在一起的頭發漂浮在其中,隨著機械冒出來類似電流的玩意的刺激,不斷抖動。
“那臺機器把菲歐娜和黛西·斯通的頭發纏在一起……”精靈吉娜努力地想要向羅夏解釋著這里面到底發生了什么,“他們想要制造出一個黛西·斯通出來。”
“噢,這簡直太有趣了。”
祂滿是感慨著,“當一個人擁有黛西·斯通差不多的血脈、擁有一模一樣的外貌、擁有一模一樣的性格和思考方式,也許那個人就是黛西·斯通。”
末了,她還提醒了一句,“這臺機器接受過邪神黑龍魔神的祝福,破壞這臺機械會受到黑龍魔神的注視,倘若是惡意損壞且損壞者不是祂的信徒,恐怕要承受詛咒。”
“咦?”
她猛地一驚,快速中斷了這道感知,“天啊,羅夏你知道嗎?地下室的更下方是一座神廟,不,應該是整個侯爵府就建立在一座巨大黑龍魔神的神廟上方,我感覺有好多人正在里面接受啟迪!”
羅夏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他甚至知道的比吉娜更多,因為很多信息進入感知后沒有得到大腦處理會快速丟失,人受限于自己的見識總會忽略一些東西。
比如,那座神廟神像的兩側有著兩排類似前世科幻電影里的營養倉一樣的玩意,里面有著一個個身影。
比如,那些接受啟迪的人,盡數荒野流浪者營地的風格。
原來……
人口販賣一案的最終盡頭,竟然是侯爵府啊。
羅夏的眼睛瞇了起來。
思考著這里面有自己什么操作空間。
而且,侯爵夫人把菲歐娜帶到如此重要地方上的城堡里,就只是為了讓大女兒徹底變成小女兒?
羅夏眉頭一挑,看向桌上的那盆蟲子。
額。
蟲子竟然已經被吃干凈了?
他迎著吉娜無辜的眼神,只是笑了笑,“你說這些蟲子,是不是侯爵府管家瞞著侯爵夫人安排人送進來喂的?”
吉娜愣了一下,“好像是哦,不然他干嘛要這樣威脅那個女仆,直接下命令安排不就行了。”
羅夏摩挲著下巴,不斷地將這些信息拼湊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