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將交互機裝好，戴到腰上運轉了一會兒，確認沒有因為這次拆卸出狀況，羅夏這才松了口氣。

然后他就開始琢磨著要給這個‘活化沙海2.0’設計一個應用側的機械部件了。

就好像老煙桿的煙桿、齋鳥的指針表一樣，專門用來配套自身術法使用的蒸汽機械。

這有點難。

首先交互機這種高精尖端的設備，自身的結構已經是極為合理。在上面加裝一個部件不說有可能會影響交互機的穩定性，也絕對是會影響羅夏施展其他術法的。

而倘若不嵌接到交互機上，那么就要涉及到蒸汽轉化的底層原理。

魔石被鍋爐燃燒轉化成蒸汽，然后被交感儀轉化成可以融入人體的蒸汽，然后在身體內部運轉中再度被解析出來，進入自己設計的機械結構，轉化為普通蒸汽噴吐出來。

原理上來說，應該沒問題。

技術手段上來說，應該很復雜。

羅夏琢磨著這部分內容，估摸著以自己現在的能力可能搞不定這個，得繼續跟弗蘭克史官學習更多的機械知識才行。

思索著，他轉過頭來，愕然發現翡翠公主正直勾勾地看著自己，不由問道，“怎么了？”

翡翠公主指著他手中一直在把玩的扳手，“你要是喜歡，這套工具就送你了。”

“不……”

羅夏剛要拒絕，又忍不住抬頭看向架子上那一整套工具箱。

真的是很精美啊。

不管是造型上的精美，還是各種工具制造工藝上的精美，以及工具箱設計的合理性精美，都是讓人如此的心動。

林林總總幾十種工具，羅列在一個背包大的箱子里，架子旁還擺放著一個看起來應該是配套的半布藝半金屬結構的背袋。

背帶下方有輪子，側邊看起來應該還有個拉桿。

他還在猶豫著，翡翠公主已經從他手中拿走異形扳手放回箱子里，費力地將工具箱搬出裝入背袋里，放在地上拉起拉桿。

“機械女神教導過……”她的神態不再像之前那般妖嬈，竟反而有些羞澀靦腆，小聲地說著，“太大的恩情不能用口頭表達感謝，因為說了心中就不會再耿耿于懷還沒有報恩。”

她輕輕將拉桿推到羅夏面前，“這只是朋友之間的饋贈，不是用來感激你的救命之恩的。”

羅夏眉頭一挑，想了想接了過來，“那我就不客氣了。”

他其實挺感激對方邀請自己到工廠里參觀的，否則他哪里會有機會進入這種貴族家族的重要資產地盤里去感悟《皈依圣光書》這道術法。

更不用說，還有‘活化沙海2.0’這道治療術法的意外之喜。

“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翡翠公主的聲音越來越小聲，仿佛蚊子哼唧一樣。

羅夏笑著搖頭，“不用了，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翡翠公主也不說話，只是埋頭在前面帶路。

羅夏跟在她后面，敏銳地發現她的耳朵紅彤彤的好似豬耳朵，環境韻律之中傳遞而來一種很復雜的熱氣蒸騰的感覺。

她看起來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一個踉蹌差點從樓梯上摔下去。

“你還好吧？”羅夏連忙上前一把攙扶住她，有些疑惑地看著對方。

剛剛他明明感覺已經徹底療愈了啊？

怎么精神還是處于這樣恍惚的狀態？

好家伙，而且越來越不對勁了。

她被攙扶住手臂，竟然好像緊張的小兔子一樣，整個人精神再度緊繃了起來，只是水汪汪地看著他。

羅夏連忙放開手，忽然覺得空氣中飄蕩著莫名晦澀而尷尬的氣氛。

奇怪了這貨。

果然啊，人心似海，哪怕掌握了‘環境韻律’這種能以更高維度去接收他人信息的能力，依然搞不清楚對方在想什么。

羅夏撓了撓頭，既然對方不想說，也沒有多想，跟著她一起坐上車，安安靜靜地回到宿舍樓下，這才打了聲招呼下車離去。

……

這只是個小插曲。

把工具箱收好，羅夏坐在床上聽著丹尼爾的呼嚕聲和珀西的磨牙聲難以入睡，干脆翻身坐起，在黑暗中默默念誦著《皈依圣光書》。

與《救贖一切災厄機械女神》禱告文不同，沒有圣光特效，沒有腦海中金光文字涌動，有的是一種鋒銳到異常、熾熱到異常的兇煞情緒在涌動。

羅夏緩緩地起身，輕輕推開鐵門走出門外，雙手合十地默念著經文來到樓下，想了想從地上抓起一把沙子。

手掌翻轉，托著這些沙子，繼續念誦著經文。

他一邊沉浸到自己的心靈深處，去細細體悟著經文里蘊含的機械韻律。

一邊又半睜不睜著眼睛，俯視著手掌上托著的沙子。

那些沙子正在一點點地變紅。

紅得好似巖漿一般。

它開始融化，化為一團好似蜂蜜一樣粘稠質感的東西，晶瑩剔透得又好像琥珀。

然后……

沒了。

以上這就是羅夏今晚通過鑄造廠熔爐體悟出來關于《皈依圣光書》這個詭異術法的成果。

不全，因為鑄造廠熔爐的機械韻律和《皈依圣光書》再如何相似，也有本質上的區別。

“但到底區別在哪里？”

羅夏疑惑地喃喃著，手指頭捏著這團橘紅色的‘蜂蜜’。

“區別在于你忘記了機械女神的神圣性。”

一道聲音傳來，羅夏愕然抬起頭望向綠化帶外的街道，梅琳達修女和另外兩個藍袍牧師正站在那兒。

說話的是一個扎著雙馬尾辮的中年人藍袍牧師。

他們三人很快就走到近前，梅琳達修女低頭撇了眼羅夏手里正無意識揉捏的高溫熔化物，眼角抽搐了一下，“我們剛剛從祭臺回來，就感受到有人擅自啟動精靈轉化神使儀式，要不是我阻止，你剛剛已經被人以褻瀆的罪名殺了！”

那個有著雙馬尾辮的中年牧師哈哈大笑，“梅琳達，不要這么嚴肅，我剛剛也沒打算真的動手。”

梅琳達修女板著臉看了他一眼，“我太清楚你們懲戒所的作風了。”

“就是。”旁邊一個胖胖的藍袍牧師吐槽著，“專殺教內人員！”

他們三人的關系似乎不錯，這樣的調侃馬尾辮都不生氣，只是轉頭嚴肅地看著羅夏，用一種訓誡地口吻說著，“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不借助儀式就可以將《皈依圣光書》施展到這樣的程度，但請你一定要記住！”

“神靈！”

“是一切經文的根本！”

“倘若你背離了神靈，不管是再如何天賦卓絕，也絕對是走入歧途了！”

羅夏依然有些疑惑，喃喃著，“忘記了神靈的神圣性？”

梅琳達修女橫了馬尾辮一眼，“我的學生我自己來教，你無須猜忌羅夏的虔誠，他絕對是可靠的。”

馬尾辮深深地看了眼羅夏，又忍不住看了眼他手中的沙子熔化物，“最好是如此。”

說著他和胖胖的藍袍牧師離去。

梅琳達修女這才招呼著羅夏去自己的房間，“把你手上的那團東西扔了，我可不希望它點燃我的房間，我已經三天沒好好睡一覺了。”

來到五樓的居所，這里顯然比羅夏他們的宿舍大多了，不僅有專門布置的書房，客廳外還有一個擺滿了各種鮮花的露臺。

梅琳達修女回到休息處明顯露出了疲倦感，揉了揉眼眶，依然是一副板正的樣子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還記得我說過教會經文的兩種區別嗎？”

羅夏點了點頭，“針對所有信徒的信仰經文，以及只針對教會內部的儀軌經文。”

梅琳達修女點了點頭，“軌，軌道的意思。儀軌，就是儀式的軌道。這條軌道，是教徒通過虔誠禱告經文連通神國的道路。”

她啟動了搭建在書桌上的一臺機器，給羅夏和自己倒了一杯蒸汽紅茶，喝了一口，這才繼續講述，“于是儀軌經文就有了兩重含義，一重是牧師修女引導儀式進入正確的道路，一重是儀式輔助牧師修女走向神國使用神靈教導的機械韻律。”

“它與儀式是配套的。”

“而儀式對教會而言，是最莊重不過的事情。”

她認真地看著羅夏，“現在你理解我剛剛說你為什么差點被殺了吧？把玩著沙子，如此不莊重地使用教會儀式，這就是褻瀆。”

羅夏恍然，“我錯了。”

梅琳達修女搖了搖頭，“是我錯了，沒有事先告知你們需要注意這件事。”

“當然這本來也不用說。”她的目光有些訝異，上上下下打量著羅夏，“無須配套儀式直接啟動了經文儀式術法，這本來就不是你這樣的程度可以做到的。”

她表情有些古怪，“就好像不需要機械的機械師被稱為施法者，不需要借助儀式而施展儀式術法的，怎么說也是紅袍牧師的能耐了。”

羅夏愕然，指著自己，“紅袍？”

梅琳達修女翻了個白眼，“你不是，而且你施展的《皈依圣光書》也不對，你根本不知道紅袍牧師到底有多強大。我們山門庇護所自創建以來就有其特殊性，這里的地區教會才會有如此多的紅袍，在其他庇護所，你甚至找不到一個紅袍。”

懂的。

山門庇護所前身是自由軍團在邪神們指引下建立的基地總部，這里有著自由軍團的覬覦、邪神神廟的存在、以及被邪神神廟吸引來的精靈。

羅夏乖巧地點頭，表示自己已經聽進去。

“總而言之，記住這句話，儀式是教會最莊重的事情，儀式術法必須要在教會規定下的儀式舉辦的時候啟動，其他任何時候都不應該亂用。”

梅琳達修女用手指頭敲了敲桌子，“你會成為這次精靈轉化神使儀式的主禱牧師，到時候你對儀式就會有深切體會了。”

羅夏對此有些遲疑，原因是他對于這個《皈依圣光書》感覺還不是很懂，另一個原因也是因為可能到來的混亂，主禱牧師怕是要成為頭號目標吧？

“可是我還是不理解剛剛那位牧師大人說的，關于‘忘記了神靈的神圣性’？”

梅琳達修女冷笑了一聲，“狗屁神圣性！”

“啊？”

她仰著頭雙目幽幽，好似在看著什么，聲音里滿是哀傷，“我不知道機械女神發生了什么，祂已經六十多年沒有啟迪任何信徒了，祂應該知道的，這會導致教會的崩塌。”

“可祂什么都沒做，任由教會陷入迷茫之中。”

“精靈轉化神使，就是教會自救的一種方式。”

“那不是轉化神使，歷史上從來都沒有什么神使，機械女神從來就不曾將任何人當做自己的奴仆，又如何來的神使。”

“那其實是教會借助集體信仰將精靈轉化成機械女神，是一種偽造，一種仿冒，一種深究了其實就是褻瀆的儀式。”

“制造一個假的機械女神，用來幫助信徒啟迪，這是教會為了維持信仰的無奈之舉，也是教會內部很多人信仰崩塌的開始。”

“可是再如何仿造，精靈就是精靈，神靈就是神靈。哪怕后面改良了無數代儀式，最終以‘機械之靈’為靈感，將精靈改造成機械女神的‘機械之靈’，并冠以神使的名義，依然代替不了機械女神。”

好家伙。

羅夏總算是搞懂了《皈依圣光書》為什么和熔爐的機械韻律那么像了，原來就是把精靈熔煉成神靈啊。

人造神？

那都可以造神了，懂的人自然也就難以維系虔誠的信仰了。

而所謂的‘忘記了神靈的神圣性’，顯然就是在說‘熔煉’之后‘鑄造’的部分。

也就是說，他剛剛熔化沙子的手法，在懂的人眼里看來，就是他企圖用一團沙土仿造一尊機械女神？

好在他剛剛是真不知道這些，沒打算真的去‘鑄造’。

“你是個聰明人，羅夏，剩下的我就不說了，你想你是懂的。”

“還是那句話，剩下的你自己去儀式中領悟感受。”

梅琳達修女深深地看著羅夏，目光之中竟有種說不出的邪意，“有件事我必須鄭重警告你，主持這場儀式的時候……”

“不要把你的意志投入到制造神使這個擬態機械之靈之中，否則你會發現這個所謂神使竟然會聽從你的命令。”

“也不要去顯露你的圣光，否則人們會以為你給神使下命令，是聽從機械女神的引導。”

“更不要在精靈哀求你的時候，稍稍給祂留下一點余地，這會導致祂本我意識覺醒擁有別人難以發現的第二形態。”

啊這……

羅夏表情變得極其古怪。

你這……

確定不是在提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