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拿著個茶杯玩弄，看著下方的群臣，朱祁鈺許久之后，才開口到。
“朕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然而，朱祁鈺這第一句話，就讓站在于謙身后的王直直翻白眼。
一句逼宮，就從外面喊進來了幾十把鋼刀，架在了群臣的脖子上，那些身殘士卒惡狠狠的眼神，恨不得給人身上捅上幾十個透明窟窿。
皇帝的道理，如此的讓人信服。
“說朕這是亡國之策，必致天下板蕩。”
“大明，是何時亡國，又是何地因朕之策致使板蕩?！?
“一個個在這里吊著嗓子空喊，將我大明的奉天殿當做是什么地方了，爾等又有那里像是朝廷官吏了？”
“一個個，宛若那村頭街尾的長舌婦，喋喋不休，聽風便是雨！”
“統購統銷如今且在京中試行，朕什么時候說要將之推行天下了？”
“空談誤國，實干興邦?！?
“沒有見過，沒有經歷過，沒有切實的去調查過，就沒有建議的權力?！?
“僅憑聽到的風言風語，再加上自己心中的無端臆想，這就是你們今天在這大殿之上無狀的原因！”
說到這里，朱祁鈺手中的茶杯砰的一聲砸在身前的龍書案上。
“臣謹遵陛下圣訓?！?
見到這一幕，禮部尚書胡濙睜開了雙眼，上前一步，一掀自己的官袍，跪地道。
“臣謹遵陛下圣訓?！?
有胡濙帶頭，他身邊的金濂、周忱、石璞等人，也紛紛上前，掀起官袍跪下道。
“。。。”
“臣等謹遵陛下圣訓?！?
就在這時，站在文官們對面的石亨一聲高呼，帶著身邊的范廣、孫鏜等人跪在地上，齊齊高喊道。
他們對朝堂上的這些個碎嘴子，是煩的不能再煩。
從正統元年開始，武將那可真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帶兵在外打仗，不管是贏了輸了，都有人彈劾。
現在皇帝這么罵，可真的是讓他們出了一口氣。
看到這一幕，王直臉色憋的通紅，轉頭看了眼四周之人，硬著頭皮也上前跪了下來。
他是真的跪的不情愿。
這一跪，空談無狀的罪名，是結結實實扣在了此刻殿中群臣的身上。
空談對文官來說，是個罪名嗎？
“哼?！?
看著殿中跪著的群臣，朱祁鈺冷哼一聲。
“從今往后，凡規勸、彈劾之奏章，必有六要素?！?
“事情的時間，地點，人物?！?
“事情的起因，經過，結果?！?
“這六點要素，必須都要詳實寫明，若有偽造，編造者，悉數以誣告論處！”
“禮部定樣例，呈給朕看后，通行天下，咸使聞之?！?
“臣領旨?！?
聽到皇帝的話，跪在地上的胡濙胡老同志心中一松，當即開聲應下。
皇帝不是想要堵塞言路，而是要讓群臣做到反對的有理有據，這是極好的。
“退朝。”
低頭看了一眼還跪在殿中的群臣，朱祁鈺冷哼一聲，轉身就出了奉天殿。
看著上方離去的皇帝，跪在前方的于謙等人，心中總算是松了口氣。
大明除了天啟年間，魏忠賢和東林狗腦子都要打出來的那幾年，幾乎沒有因言獲罪的案例，哪怕是指著嘉靖鼻子罵的海瑞，也是詔獄進修出來后步步高升。
皇帝現在雖然怒了，但卻沒懲處群臣，這算是好事兒。
至于說給人定彈劾公文的樣例。
嗯，如果群臣知道有個叫朱厚熜的皇帝，恐怕會說皇帝學的真快。
“今日之事，若無于尚書，王直休矣。”
從地上爬起來，看著身邊正在撣衣袍上灰塵的于謙，王直拉起了對方的手，開口到。
“陛下所言之事，還請于尚書至文淵閣共商?！?
“國難當頭，群臣惶恐，方才有今日之事，陛下也是深知這點，即便動怒，也未懲治群臣，此非于謙之功矣?！?
不動聲色的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于謙對身邊眾人拱了拱手道。
“京中軍務還需于某主持，就先告退了?！?
說完，于謙頭也不會的就轉身向著外面而去。
“陛下是讓禮部定例，我就不參與了。”
這時，戶部尚書周忱、工部尚書石璞和刑部尚書金濂也開口道。
“我還要回去盤帳，先走了。”
“我還要忙統購供銷之事，也先回去了。”
說完之后，三人也轉身離開了大殿。
“。。。”
看著離開的四人，王直伸出手，嘴張合幾下，剛想要挽留，卻見他身邊的胡濙正面色古怪的看著自己。
“胡尚書，可是有何指教？”
見到胡瀅用古怪的表情看著自己，王直不由的問到。
“陛下詔令禮部定例，何時說要到文淵閣共商了？”
看著王直，胡瀅眼中滿是笑意的問到。
“這種公文章程，不應該六部共議，文淵閣辯駁之后，再行呈奏嗎？”
“那王尚書就去文淵閣共議吧。”
聞言，胡瀅搖了搖頭，也邁步向著外面走去。
王直出身翰林院，和科道清流穿著的是一條褲子，他提議文淵閣共議，是想要擴大定彈劾之例的范圍。
這樣做，就能通過開會的時候一群人各種提意見，將這件事無限期的拖沓下去。
但皇帝當眾點名讓禮部來定這個例，是在給他壓力，拿他當槍使。
若是他將這件事情給拖延下去，恐怕皇帝第一個就問他的責了，作為一個老官僚，胡濙當然不會給王直想拖延的機會了。
“唉，大廷尉，怎么還在這里跪著，回衙辦公啊?！?
剛走了幾步，胡瀅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看著周圍眾人的大理寺卿俞士悅，不由的將對方從地上拉起來。
“我，我這就回去嗎？”
被胡瀅從地上拉起來，俞士悅左張右望了一下，忐忑的看著胡瀅問道。
這皇帝當眾將別人舉報自己用官馬官船送家人返鄉的奏章扔給自己，這自己能這樣就回去嗎？
“請罪也應該去朝天宮啊，你跪在這里是個什么事情?！?
轉頭看了眼正好奇的看著自己的群臣，胡瀅眉頭皺了皺，拉著俞士悅就往外面走。
“好，好，好?！?
忙不迭的點了點頭，俞士悅趕忙跟在了胡瀅的身后。
“。。。”
看著離去的胡瀅，王直的眉頭狠狠的跳動了幾下。
人精，都是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