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算是走出來了？”

“所以這是哪兒啊。”

月清疏右手扶住腰后的碧海劍：“樹林里多蛇蟲猛獸，江舟，江舟?”

江舟從身后打量著面前的少女，身形纖細，花容月貌，烏黑的秀發系著翠綠色的發帶，末端整齊的垂落腰間，鬢角斜插著銀色珠花，更襯得她臉頰雪白如玉，冰肌玉骨，不外如是。

只是身上的翠綠短衫有些許凌亂，腰下的短裙白絲更是有些破損，顯得有些狼狽。

“江舟，怎么了？”月清疏回頭看向江舟。

江舟很自然的說道：“哦，我在想，這里到底是哪里。在我的印象中，雖然走這條路有可能有迷路的風險，但是出口的位置卻是有范圍的，只是這里，和我印象中的位置，沒有一處是合得上的。”

“我從東海的一處旋渦下的水。”月清疏也抬頭看著四周密密麻麻的樹木，“這里樹高林密，卻無瘴氣，應當還在江南地界。我們從山洞里走了七八個時辰，按腳力來算，也是差不多。”

江舟搖了搖頭：“可恰恰不是這么算的。我們并不是走的平地。那個鬼地方，不能用尋常的算法來算。”

“那到底是哪里。我來了三次，每次都驚訝于洞穴的精妙。”月清疏忍不住說道。

“龍潭。”

“洞窟雖是危險，不過也談不上龍潭虎穴吧。”月清疏話剛出嘴便后悔了。

那個洞窟，她可以自由進出，江舟卻沒辦法離開。

江舟每次試圖離開，確實有道看不見的墻堵住他的去路。

“不是龍潭虎穴的龍潭，而是它就叫龍潭。”江舟搖頭說道。

“東海旋渦底下，龍潭，這個名字倒也合適。”月清疏琢磨著嗎，“對了江舟，你既然知道右后方可以離開龍潭，為何不從此處離開，而被困于山洞中數年呢？”

“宿何不給我過啊。”江舟看著不遠處的樹，一邊走過去一邊答道。

“宿何？”

“額，一個怪人。之后要是遇到了……最好別遇到。”江舟想了想，還是不想回去坐牢。

“也不知道地龍翻身的時候，他有沒有跑出來。”月清疏本是禮貌性的一句話，卻讓江舟回頭看著她。

“你說，地龍……翻身？”

“難道不是嗎？地動天搖，洞穴坍塌，這若不是地龍翻身，還能是什么？”月清疏覺得自己的想法應該沒有錯。

“那是龍潭，神農九泉的龍潭泉。別說地龍翻身了，就是打滾，也不可能讓龍潭內起一絲一毫的變化。”

江舟說的很慢，但是月清疏心里卻很不平靜。

“神農九泉？！我在明庶門的典籍中見過一些，相傳九泉為天地靈脈樞紐，又經神農千萬年辛勞疏通，漸成滋養萬物的生命源泉。不對，不可能啊。要真是神農九泉，區區地龍翻身怎么能有這么大動靜。”

“所以啊。”江舟拍了拍樹干，“我們前面走的就是泉脈，九泉相通，可以從一個泉眼走到另一個泉眼，可這里沒有瘴氣，并非毒瘴。還能是哪里呢。”

“會不會是泉脈漏了，我們從當中掉出來了。”月清疏提出了一個常規的可能性。

“以我不太豐富的知識面，若是沒有其他手段，靈氣會從充裕的地方流向不充裕的地方，若是泉脈漏了，我們至少會被吹飛吧。”

江舟的話也有道理。

月清疏本就智慧過人，只是在知識面上有些欠缺。

“先找個有人的地方問問看吧。這一路上鬼影子都沒見過一個。”江舟抬頭看了眼天。

還不錯，天空作美。看日頭，應該是在上午。

“江舟，你看這個。”月清疏突然指向一旁的一棵樹。

樹上只有一道斧頭留下來的痕跡。

江舟和月清疏臉上都露出了一絲笑容。

這斧印。

是人的痕跡。

是周圍有人類居住的證據。

——

“前面有些炊煙。”

“看這樣子，應該是個村落的規模，這總算是見著活人了。”

“稍等。”月清疏止住步伐，從身后抽出碧海劍。

“我幫你拿著吧。”江舟順手接過。

碧海劍通體青綠色，不過劍鋒之處亦能倒影。

不用多想，月清疏終究是個女子，前方既有人煙，那身上的殘葉枯枝，還是需要稍加整理。

越靠近村落，路上的行人的痕跡也漸漸多了起來。

服裝造型，偶爾瞧見的家居風格，是一個地方文化的具象體現。

“這是什么隱世而居的村落嗎？”月清疏看著縱馬疾馳過的人，有些不解。

雖然人煙稀少，不過就是偶遇的兩三個行人，似乎穿著打扮與月清疏尋常見過的不一樣。

江南周遭，月清疏常來常往，并沒有哪個地方有如此風格。

江南也不同于西域南疆，南來北往的行人眾多。也不至于全無消息啊。

江舟也在琢磨此事。

論分析能力，他遠不及月清疏，但是他懂得多啊。

“完了。”江舟一拍大腿，“我知道這是哪里了。”

“此處為何處。”月清疏急切問道。

“我們應當是走了霧魂，來到了過去。”江舟嘆氣道，“霧魂泉掌控時間流動，回溯之力，可以由此回到過去。不過我曾經以龍潭之力系于碧海劍，尋找碧海劍有關的事物，怎么會和霧魂的倏忽之穴有關呢。”

“你在半路上問我借碧海劍就是為了此事？”月清疏問道，“這龍潭有何能力。”

“額……”這個問題，江舟有些尷尬。

龍潭泉，是世間所有記憶最終匯聚沉淀之地。

你所有記住的，沒記住的，無論如何機密，在龍潭都一覽無余。

所以江舟在很長一段時間是第一視角，第二視角看片。

當然，這話自然是不能說的。

“若是不方便就罷了。”月清疏見江舟為難，也暗自埋怨自己失了禮數。

這何等機密之事，又豈能隨意說出。

“倒也沒什么不方便的。”江舟趕忙說道。

“龍潭是天下記憶的匯聚地，可將一些不打緊的東西具象化。我上次給你的那個天仙玉露，就是如此得來。”

“服下你給的藥之后，我爺爺的傷勢已然痊愈，清疏還是要再謝過。”

說到這件事，月清疏這才想起，其實這次來，原本是要向江舟道謝的。

之前江舟給了月清疏天仙玉露去救她爺爺月寒山，原本月清疏還有些猶豫，不過上次回去之后，月寒山的病突然重了起來。

月清疏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

短短數日，沉疴盡去。

月清疏本來是想特地再來看看江舟這邊有什么可以幫得上忙的。卻不想發生了這種事。

“誒，舉手之勞罷了。”江舟將月清疏托起。

“可是天下的記憶何其之多，所以，要是取一件有關聯之物，便好尋的多。我原本想著，碧海劍縱使不能尋到另一把青天劍，也逃不脫明庶門太遠。倒是我思慮不周，坑了你了。”

“哪里的話，生死一瞬，清疏感謝還來不及。”月清疏趕忙說道，“那這霧魂可有解法？”

“有，但是我知道的不多。”江舟說道，“我也只是有所耳聞。”

“正常的途徑，霧魂之力一兩天便會消失，將我們送回到原本的時空。”

“正常途徑？還有不正常的？”

“像我們現在這樣，我覺得就不太正常。我從未見過有如我們現在這般的記載。我也不知道會不會把我們送回去。”

“既無前例可援，怕不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月清疏低頭沉思。

“倒也不是完全沒有。”江舟突然的話又給了月清疏意外之喜。

“我老家的電視劇里有過類似的情況。”

“電視劇？那是什么？”

“額，你就當是話本故事吧。說有個叫易小川的人，穿越到幾千年前。然后靠著長生不死藥，活到了自己的時代。”

“啊？”這個方向是月清疏沒有想到的。

“尋仙問道覓長生，仙福永享壽與天齊，你別說，雖然成功率不大，但卻是個方法。”江舟自嘲的笑道。

“我明庶門除了祖師月西樓以外，也從未有人修成仙靈之身。”月清疏微微搖頭，“這確實……”

“云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你祖師爺倒是好名字啊。”江舟說道。

月清疏微微一頓，莞爾笑道：“是你好文采。”

兩人一邊聊著一邊腳步并未停下。江舟看著不遠處的村子，“我們現在還有一個問題，錢。”

“我出門帶了些銀票。誒，這銀票，是不是不通用啊。”月清疏皺了皺眉頭。

“不清楚，我們都不知道現在在哪個時間。”江舟出了一口氣，“走吧，去問問就知道了。”

一座山腳下的小村子，入口由兩根木柱子撐著塊匾額，上面寫著“太平村”三個字。

“粽子，熱騰騰的粽子。小哥，來一個嗎？”

“小哥，我想問一下，這里是何處。”月清疏循著叫賣聲走了過去，先行了個禮。

“這里？太平村啊？”粽子小哥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兩人。“你們？”

“小哥莫要緊張，我們和好友失散于樹林，一走便是好幾個時辰，尋不得路徑。”月清疏解釋道。

“是啊，這走的天旋地轉的，這哪個山頭都分不出來了。”江舟跟著說道。

“哦，你們早說啊。”粽子小哥恍然大悟。月清疏的話聽著有些累，不如這個小哥說的簡單易懂。

“這個山頭就是天都峰。那邊是望仙峰，這邊是臥云峰。從這里過去，便是壽陽城了。”

粽子小哥倒是熱心。

江舟和月清疏對視一眼。

黃山地界。

“那兩位，粽子要來兩個嗎？一文錢一個，我李家的粽子可是一絕。”粽子小哥還不忘推銷他的粽子，“只有端午節才有的粽子。”

“這……”月清疏和江舟有些猶豫。

這一路走出來七八個時辰，還不算上在龍潭泉的時間。要說不餓，那是假的。

只是現在典型的處于一文錢難死英雄漢的情況。

來時月清疏便找了，巧了，還真沒帶銅板，只有銀票。

月清疏只是稍加猶豫，便準備動手取下珠花。

這珠花是她8歲那邊爺爺送她的。好歹算是件銀器，換上幾個粽子，總沒什么問題。

江舟卻搶先一步，他將左手藏于身后，一個黃色氣息凝聚成的鐲子出現在他左手的手腕上。

隨后他憑空取出了一塊令牌似的東西。

“小哥，我用這個和你換幾個粽子，你看行嗎？”

這是什么？月清疏轉頭看過去。

這令牌上的字跡稍顯潦草，不過這個花紋有些熟悉。

似乎和明庶門中的一件至寶上有所類似。

好像是當年蜀山掌門李逍遙帶著女兒來明庶門時贈與當時的掌門的。

所以，蜀山的東西嗎？

“這是什么東西，我要它干什么？”粽子小哥緊皺眉頭。

江舟輕輕敲擊了下令牌，發出金石之聲。

“聽到沒，金屬的，怎么著都值點錢吧。”

“嗯……你讓我想想。”小哥覺得江舟的話有些道理。

“這不是蜀山派的長老令嗎？你們是缺錢了？”

還沒等小哥考慮完，江舟的背后突然傳出一個女聲。

眾人轉頭看去，一個面容姣好的少女，一襲紅裙，裙擺隨著風招搖翩飛。兩條腿完全藏在腳上穿的類似長筒襪的裝束中，給人一副非常干練的感覺。一頭短發卻打著兩個紅色包包式的頭飾，顯得稚氣尚存。

一個及笄不久的姑娘啊。

其實月清疏今年也差不多這個年齡。

“幾文錢的事情，我替你們給吧。”

說著，紅衣少女遞出了幾文錢給小哥，隨后便要離開。

“姑娘還請留個姓名，日后定然十倍相還。”江舟趕緊叫住。

江舟隱約覺得這個女子有些熟悉，只是一時間記不得是哪里見過。

或許，也沒見過。

“江湖救急，何須問個姓名。幾文錢的事，不必記在心上。”

紅衣少女沒停下腳步，很快消失在路邊。

“好快的速度啊。”

“她有些奇怪啊。她沒進村，卻又從官道上彎了過來。似乎，她是特地過來看看的。”

月清疏暗自道。

“那，跟上去看看?”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