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初宋老生率軍前往霍邑城時，代王便是在武德殿給他送行的。
而再次回到武德殿時，卻已是物是人非。
短短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這座大殿卻換了主人，昔日盛景，皆成殘夢。
此時一個小內侍匆匆的跑了過來道：“姜尚書，唐王在太液池等您呢。”
“哈哈，有勞內侍了。”姜睿拱了拱手，一個銀餅子便悄悄滑進了小內侍的袖口。
小內侍喜出望外，殷勤的在前面帶路，一路上還不斷地給姜睿講解宮內的諸般景色。
直到遇見高文，小內侍方才閉嘴。
對于李淵身邊這位突然出現的高侍監，大家其實都很好奇，但至今也未有人查清他的來歷。
“姜尚書，唐王有令，命老朽陪著您在太液池周邊好好逛逛，宋先生自行前去即可。”高文滿臉笑容的說道。
“那就有勞侍監了。”姜睿拱手回道。
隨后，他來到宋老生面前，低聲說道：“宋帥，若遇變故，可先暫時委曲求全，只要能保住性命，比什么都強。”
“哈哈，放心吧，姜尚書，不會有什么變故的？唐王只是想和宋先生敘敘舊誼。”高文大笑道。
“你會唇語？”
“姜尚書果然博學，江湖上的這點小伎倆竟然也知曉。”高文頗為贊賞的說道。
此時，宋老生拍了拍姜睿的肩膀，朗聲笑道：“我宋老生一生光明磊落，沒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莫要擔心。”
說罷便大步流星的離開了…
望著宋老生那蕭瑟的背影，姜睿的眼眶微微泛紅，這位飽經風霜的老人，其命運在這亂世的漩渦中飄搖不定，令人不禁為其唏噓慨嘆。
“人各有志，姜尚書莫要強求。”高文緩緩說道。
“侍監所言極是，有些事是強求不來的。”姜睿輕嘆一聲道……
初冬的太液池并沒有什么看頭，湖面上，往昔那隨風搖曳、碧翠欲滴的荷葉早已殘敗，僅余下干枯的莖桿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岸邊的垂柳也失去了往日的婀娜，稀疏的柳枝在冷風中僵挺著，偶爾有幾片枯葉飄落進池水中。
“姜尚書，你說這世上真的有所謂的隱世門派么？”高文突然問道。
姜睿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這個老太監，苦笑一聲道：“怪不得總覺著你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呢？你是不是調查過我？”
“姜尚書果然聰慧，這數月以來，老朽為了探查此事，四處奔波，把腿都快跑斷了，也未找到一點蛛絲馬跡。
您就像一位天外來客一般，首次現身便是在霍邑城墻之上，在此之前，并無一人見過你，老朽對此實在是深感困惑，還請姜尚書不吝賜教，為老朽解惑。”高文言辭懇切的說道。
姜睿來到高文面前，毫無征兆地猛然出腳，然而這一腳就像是踹到了一塊石頭上，高文紋絲不動，姜睿卻疼的嗷嗷直叫。
“姜尚書這是何意啊？”高文微笑的問道。
“哼，老子就是想給你一個教訓，讓你記住，以后有什么事，大可直接來問老子，非要搞得這么復雜做什么？”姜睿氣急敗壞的說道。
“哈哈，老朽要是直接問你，那你會說實話么？”
“你沒問怎么知道？”
“那好吧，現在老朽問了，還請姜尚書如實回答。”
姜睿擺了擺手笑道：“聽好了，首先，來到這里并不是我的本意，說實話，在我們那里，一個普通老百姓都比這里的達官貴人們吃得好。
其次我怎么來的？我也不清楚，我稀里糊涂的進了一個山洞，然后就來到了這里。”
“那個山洞所在何處？”
姜睿輕嘆一聲，遙望西北，緩緩說道：“就在祁連山上，早晚有一天，我會再去一趟的。”
“到那時，還請姜尚書帶上老朽一起同行。”
“沒問題，看樣子你也是個武學高手，有你在，我的安全會更有保障。”姜睿爽快的應道。
“哈哈，老朽期待那一天。”
“行了，現在你的問題問完了，該我問你了。”
高文面色一僵，苦笑道：“老朽可以不回答么？”
“你要是敢不回答，那我保證，你這輩子都休想從我嘴里得到一句真話。”姜睿冷笑一聲道。
“那姜尚書請問吧。”高文立馬妥協了。
“現在我唐軍的密探都是你來主管吧？”
高文點了點頭道：“之前是這樣的，現在二公子手上也掌握了一部分。”
“怪不得呢，原來李神通那老家伙就是一個擺設啊。”姜睿恍然大悟道。
“姜尚書還有問題么？若沒有什么事，咱們就回去吧，現在唐王應該也和宋老生談完了。”
“且慢，我再問最后一個問題。”
“但說無妨。”
“你是什么時候入宮當了太監？”姜睿猥瑣的問道。
“哼，這個問題老朽不想回答。”
“那不行，別忘了你我之間的承諾啊。”姜睿死纏爛打道。
看著姜睿的這幅小人得志的模樣，高文恨不得現在就一巴掌拍死他。
高文平復了一下心情緩緩說道：“老朽是天閹，從小便隨唐王一起長大，自從唐王成為李氏族長后，老朽便退居幕后，主管密探一事，然后便順理成章的進宮了。”
聽到這個回答，姜睿臉上的笑意瞬間僵住，這才后知后覺地發覺，自己這個玩笑似乎開得有些過了。
姜睿輕嘆一聲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有些事既然是命中注定之事，就不要將它當做負擔，倒不如坦然面對，順應這天地的安排，或許能尋得內心的一份安寧。”
“你是在可憐老朽么？”高文冷聲問道。
姜睿搖了搖頭道：“并不是，我只是有感而發，這世間萬物其實皆有軌跡可循，無所謂可憐與否。
您一生歷經諸多風雨，所行之事若是問心無愧，又何須他人來可憐呢？
我只是希望您莫要被那些既定之事羈絆住了心神，徒增煩惱罷了。”
“哼，少在這里拿那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來搪塞老朽。”說罷高文便拂袖而去了。
姜睿尷尬的摸了摸鼻子，也跟了上去。
與高文這種天生殘缺的人相處，一定要格外注意相處之道。
他們雖然身體或許有著某些不足，但內心卻比常人還要敏感，且渴望被尊重。
若是帶著諸如可憐之類的情感去與他們相處，他們不僅不會感激，反而會將其視為侮辱。
唯有將他們當作正常人去對待，以平等的姿態的去交往，他們才會放下心中的防備與芥蒂，真心地與你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