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這一場慘烈的戰斗終于結束了。

此戰隋軍拼光了一個步兵方陣，而唐軍這邊的傷亡也達到了三千余人。

安頓好傷兵后，姜睿便無精打采的回到了自己的營帳之中，他獨自坐在榻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帳頂，腦海里不斷回閃著戰場上那一幕幕血腥的場景。

此戰之前，姜睿一直都很順利，不戰而屈人之兵，這是眾人對姜睿的標簽。

但今天陰世師的所作所為，卻讓他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創。

陰世師仿佛一頭瘋狂的野獸，不顧戰術策略，只一味地猛沖猛打，他那孤注一擲的進攻，打亂了姜睿精心布局的防線，令姜睿的自信逐漸消失。

雖說現在唐軍還保持著優勢，但若繼續這么耗下去，卻未必是隋軍的對手…

此時，李秀寧端著一碗湯輕步走進營帳，看到無精打采的姜睿，眼神中閃過一絲疼惜。

李秀寧就像一個普通的妻子一般，把湯放在桌案上，自己來到姜睿身后，幫姜睿輕輕的按摩頭部。

“戰事不順？”李秀寧輕聲問道。

“哎，我精心布置的防御，沒想到讓人家簡簡單單就給破解了，此戰雖說我軍小勝一籌，但這種勝利與我預想的很不一樣，我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姜睿輕嘆一聲道。

“哈哈，你也真是的，這有什么可糾結的？你出去看看，張寶相、史大奈他們幾個還在喝酒慶祝呢？

大家都知道這是隋軍最后的反撲，我們只要能扛過去，距離勝利也就不遠了，這是好事啊。”李秀寧笑道。

“可我當初答應他們了，要以最小的代價來換取勝利，現在可好，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我反正感覺很是愧疚。”姜睿自責的說道。

“好了，別委屈了，好好睡一覺，明天還有一場惡仗要打呢，大哥、二哥已經來信了，說最遲后天，大軍便會到達。”李秀寧耐心的安慰道。

“秀寧，你就在這陪著我可好？我有點累了。”姜睿躺在李秀寧的腿上，聲音里滿是疲憊。

李秀寧輕輕抬手，溫柔地撫摸著姜睿的頭發，輕聲應道：“好，我會一直在，你且安心歇息會兒。”

在李秀寧的腿上，姜睿安心的睡著了。

李秀寧把姜睿輕輕放好，吩咐道：“月瑩，你去把這碗湯溫起來，睡醒之后還要喝呢。”

“知道了，小姐，也不知姜公子是怎么一回事？明明打勝了，還這么一蹶不振？”月瑩低聲嘟囔道。

看著姜睿那憔悴的面孔，李秀寧輕嘆一聲道：“他啊，就不適合上戰場，別看他平常嘻嘻哈哈的，其實他比任何人都要心慈，在他眼中，人命才是最重要的，這樣的人，上了戰場，早晚會把自己逼瘋。”

“小姐，既然這樣，那您就去求求唐公啊，姜公子要是真瘋了，那可怎么辦啊？”月瑩緊張的說道。

李秀寧搖了搖頭道：“現在是不可能了，臨陣換將乃是兵家大忌，以后看看再說吧。”

李淵的帥帳內，裴寂腳步匆匆的跑了進來道：“唐公，好消息啊，大公子、二公子的大軍距此不足百里了。”

“哈哈，真是太好了，待我兒大軍到來，大局可定矣。”李淵也不禁大笑道。

“唐公，最遲到后日，我唐軍主力便會全部到達，大公子在信上還說了，二公子率領三千玄甲軍先行一步，現在估計距離大興城，已不到三十里，待明日便可投入戰斗。”裴寂繼續匯報道。

聽到這話，李淵面上不見絲毫喜色，反而質問道：“二郎怎可如此冒險？”

“估計二公子是擔心您和三娘子的安危吧？”裴寂小心翼翼的回道。

“哼，胡鬧，現在我軍已經勝券在握，他何必如此？”李淵冷哼一聲道。

見李淵發怒，裴寂老老實實的呆在一旁，一句話也不敢爭辯，他和李世民在許多事情上都有分歧，此事沒有落井下石，裴寂都覺著自己的品德很高尚了。

“裴監，你想辦法聯系上二郎，告訴他，明日不許冒險出擊，待他與大郎的大軍匯合后，方可出戰。”李淵淡淡的吩咐道。

“唐公，剛才老臣聽聞姜長史的心情很是低落，三娘子正在陪著他呢，老臣擔心姜長史明日會撐不下去啊，畢竟這么長時間的連續作戰，姜長史也是心神俱疲了。”裴寂猶豫再三，還是提出了自己的擔憂。

“是金子，是爛鐵，放在爐子上練練就知道了，要是這一關姜睿他過不了，那以后讓老夫如何重用他？此事就這么定了，無需多言，此戰就當成老夫對他最后的考驗吧。”言罷，李淵便闊步而去。

看著李淵離去的背影，裴寂心中不斷腹誹：“還試煉，這般殘酷的戰局，稍有差池便是萬劫不復，這哪是試煉，分明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再說人家姜睿還不到二十歲，能做到這一步，已經超越常人了，何必如此相逼呢？”

裴寂不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在帝王這一類人的眼中，評價一個人可用不可用？永遠是看這個人的能力。

能力太弱的，沒有人會喜歡；能力太強了，超過自家主子，那下場更慘，不僅棄而不用，甚至還會殺掉，最顯著的例子便是韓信。

在姜睿心中，當韓信說出那句“大王可帶十萬兵，而我多多益善”那句話時，他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所以今天下午的姜睿一方面是真的累了，另一方面也是想讓李淵看到自己的弱點。

畢竟，在這亂世之中，伴君如伴虎，太過耀眼只會引火燒身。

只是這般隱晦且深沉的心思，姜睿連對李秀寧都未曾吐露只言片語。

這也是讓姜睿非常內疚的一點，按說兩個人連孩子都有了，有些事應該坦誠相告。

但不知為何，姜睿的心里對李秀寧還是不完全信任，或許是因其身份錯綜復雜，背后牽扯諸多勢力與利益糾葛。

李秀寧身為李淵之女，在這亂世紛爭、各方勢力明爭暗斗的棋局之中，她的立場與抉擇或許會受家族、權勢等諸多因素左右。

姜睿擔憂，那些未可知的變數，會在某個關鍵節點，讓李秀寧陷入兩難境地，從而致使自己也陷入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