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兒悠然的掛在遠處宮殿的檐角上，星河如帶，從庭院間的梧桐樹間隙仰望過去，深邃的夜空如寶藍色海洋。

林宴掂了惦錢囊，走向前方燈火亮堂的房間。

喧鬧聲已經傳了過來。

廳內的方桌四周，圍攏了高陽在內的十多人。

有負責冷宮一院到五院的小桂子，六院到十院的小山子等。

“林宴，過快來！”

高陽揮手召喚，又對小山子說道：“你霉運當頭，歇一會或許就時來運轉了。”

年紀十八歲左右，和林宴相仿的小山子垂頭喪氣讓位，坐在一邊。

小桂子開口：“他也真晦氣，一會功夫，三個月的月俸就沒了！”

高陽之外，林宴在內的眾太監都是八品侍監，月俸二兩，季節不同，皆有賞賜的物品，冬季賞賜取暖木炭，春秋賞賜綢緞，夏天賞賜綾羅等。如果遇到誕生皇子、公主，還會有獎勵。如果誰侍奉的娘娘、貴人要是出宮，直接就是平步青云，提拔到六品宮殿監副侍都有可能，所以這里面有文章，腦子靈活的太監，會孝敬一些錢銀給田溪農或者是高陽，希望分到好侍奉的夫人、貴人。

而如若要作死一個太監，那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分配給難侍奉的娘娘、貴人就行。

二兩的月俸，就是在太安城也不低，三個月的月俸是六兩，在林宴看來，賭注已經不小了。不然不可能輸這么多。

“比點大小，一把一錢的銀錁子，玩過沒？”高陽問。

“小宴子性格執拗，之前叫喚過幾次，都沒來，高公公有排面，這不來了。”一名和原主不怎么處得來，名為小春子的太監開口。

“主要是前一陣子手頭緊張！”林宴解釋一句，對高陽說道：“要是其他的玩法，還真不會，擲骰子比大小就簡單了，都聽公公的！”

“我就喜歡你這樣上道的!”

“林宴你剛來，這一把你先搖！”

“好”林宴拿了骰蠱，沒有什么手法，上下胡亂搖晃數下，呯一聲，骰蠱落桌。

他慢慢打開。

三個骰子，全部都是六點。

驚呼聲響起，“豹子，小宴子手氣爆棚呀！”

林宴也驚訝，卦象中說鴻運當頭，大殺四方，應卦了，不過按照這個趨勢下去，就成了平卦之象。

“擲骰子也好，打吊牌也罷，初學者手氣通常都不錯”小桂子開口

“就是這個道理！”小春子附和了一句，眼睛盯看著高陽。

太監拿了骰蠱，刷一下就將骰子收入其中，骰蠱在他手中上下搖擺，如風拂楊柳。

小桂子對林宴說道：“一手叫‘風卷扶柳’，可精湛了”

“啪”一聲，骰蠱落桌，高陽慢慢打開，驚呼聲再一次響起：“豹子，連著兩個豹子！”

幾個小太監愁苦了起來，這一把，怎么搖都是輸。

果不出其然，依次搖骰蠱，點數最大的是小春子，十三點。

林宴看出來了，高陽、小春子搖骰蠱，有手法在內，前者更精湛，其余人就是賭手氣。

兩人持平，按規矩，可以均分銀兩，也可以再比一局。

“小宴子，我們比一局！”

林宴笑著說道：“好，這次公公先請！”

高陽拿骰蠱，依舊是小春子口中的“風卷扶柳”的手法，落桌揭開，三顆骰子分別是六六五，

差一點又是豹子。

“小宴子，你要再搖個豹子出來，今晚就是鴻運當頭！”高陽說道。

“那會有這樣的運氣！”林宴中規中矩的左右搖晃，落骰蠱時，又看似多此一舉的搖晃了一次。

眾人屏氣凝神，揭開，十八點，還是豹子！

林宴脊背抽涼，“我以為落骰蠱的時候多搖一次，應該會差一點，沒想到適得其反，真的鴻運當頭了。”

他又想到了吉卦，“小賭怡情，散錢消災，皆大歡喜！”

高陽倒也不以為意，才開始，他自然能看得出來林宴就是撞運氣。

“繼續，繼續，今晚有意思了！”

燈火浮動，一眾小太監時而緊張、時而興奮，時間將近亥時末刻的時候，林宴已經贏了四十多兩，他不管怎么搖，十次必中八，點數最大。豹子頻出。

手氣好的發燙。

高陽都輸了二兩！

隨著一個個太監輸光了攜帶的銀子，最后就剩下高陽、林宴、小春子。

氣氛有點凝重，高陽面色低沉，小春子時而會罵罵咧咧一句。

林宴看了一下天色，開口說道：“公公，今晚就這樣了如何？我是撞了運氣，這錢銀大家都拿回去，該日要是有機會出宮，買點上好花雕酒，大家再盡興！”

高陽愣了一下，“你是當真的？”

“嗯！”

“小宴子夠義氣！”小春子二話不說，搶先拿了自己輸掉的銀兩。

“我就不信下次他還有這樣的手氣！”高陽也散氣了，下一次再擲骰子，所有人的銀兩還不是要到自己手中。

“還不謝謝小宴子！”

眾太監歡喜，嘻嘻哈哈地答謝林宴一聲，拿了各自的錢銀。

高陽對林宴意指點迷津：“身子虛，膳補很簡單，截留呀，哪怕是御女的伙食，都比我們豐富營養多了，可這冷宮中，有幾個才人、寶林、御女進來之后能走出去的，認準了人，哪怕截留一半，都不會有事情。”

林宴明白了。

地位卑微的才人、寶林進冷宮，不是老死就是紅顏早逝，有進無出，尚膳房的太監想要作死一個才人，就好比有出冷宮希望的娘娘能輕而易舉作死一個看不順眼的小太監那樣簡單。

“多謝公公指點！”

“做與不做，隨便你，我只是看你機靈點撥一下！”高陽起身，舒展了一下腰肢，起身離去。

林宴和小桂子并肩而行，兩人穿行在長廊中，他問道：“你可截留過？”

小桂子喪氣，“早就想了，可我這邊沒才人、寶林，有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截留婕妤、貴人們的膳食，等我攢夠了錢，孝敬一下田公公，分派到其他院送膳！”

“是這樣呀！”

“嗯，你有福氣，有兩個才人，一個寶林。”

林宴心道：“卦象都是出現在才人、寶林身上的！沒卦也不忍心呀！”

回到庭院，林宴洗腳入睡。

小賭怡情，散錢消災，還和幾個小太監拉近了關系，心情甚好，一夜無夢。

…………

卯時的棒子響過長街。

林宴準時起床，洗漱之后，帶了一副草藥，在完全適應了的節奏中，送完早膳。

拎著食盒準備回去吃飯，穿廊過棟時，他被尖細的聲音叫喚住。

“小宴子！”

“田公公！”

林宴肅穆，站在廊道邊上。

田溪農手中鐵膽如魚兒水中游那樣靈活轉動，發出金屬的撞音，“昨晚贏錢了？”

“他竟然知道這件事情？”

林宴內心一驚，面色卻是如常，恭敬說道：“回公公，第一次擲骰子，手氣好！”

“不僅僅是手氣好，格局也有，知道散錢！”

林宴覺得對方話里有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