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氣氛凝重，落針可聞。李斯眼觀鼻，鼻觀心，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趙高更是大氣也不敢出，生怕觸怒了這位喜怒無常的“林家主”。

林震將兩人的反應盡收眼底，他放下茶杯，語氣淡然地說道：“犬子蘇醒后便性情大變，不僅口出狂言，還說……”

他頓了頓，目光如電，直視趙高，“還說大秦氣數將盡，遲早要亡于二世之手！”

“什么？！”趙高驚呼出聲，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李斯也猛地抬起頭，眼中滿是震驚之色。

林震沒有理會兩人的驚慌失措，繼續說道：“他還說，這天下百姓苦秦久矣，六國遺民更是對大秦恨之入骨。若是有人振臂一呼，定會響應者云集，到時候……”

林震鐵青著臉，從袖管中掏出一張絹帛，緩緩展開，一字一頓地朗讀起來：

“始皇既沒，余威震于殊俗。然陳涉甕牖繩樞之子，氓隸之人，而遷徙之徒也；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賢，陶朱、猗頓之富；躡足行伍之間，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將數百之眾，轉而攻秦；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天下云集響應，贏糧而景從。山東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趙高尖聲打斷了林震的話，他強自鎮定下來，顫聲道，“陛，林兄，這等荒謬之言，你莫要相信啊！大秦如今國力強盛，四海之內莫敢不從，怎么可能會……”

“韓兄，你怎么看？”林震沒有理會趙高，而是將目光轉向李斯。

李斯沉默片刻，緩緩說道：“林兄，晚榮公子之言，雖然荒誕不經，但卻也不無道理。自陛下統一天下以來，連年征戰，徭役繁重，百姓苦不堪言。六國舊地更是暗流涌動，叛亂不斷。若是處理不當，恐生變故啊！”

林震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抹深邃的光芒，“所以，我想看看，犬子究竟能否真的造反成功。”

李斯和趙高聞言，皆是一驚，兩人面面相覷，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書房內的談話還在繼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斷了三人的思緒。

“父親，孩兒想起一事，忘記交代了。”去而復返的林晚榮踏入書房，臉上帶著一絲焦急。

林震瞥了一眼林晚榮，又看了看李斯和趙高，語氣意味深長：“榮兒既然回來了，那就一起聽聽吧。韓先生和高先生都是陛下近臣，你今日之言，也當讓他們聽聽，也好分辨真偽。”

林晚榮心中一凜，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李斯和趙高，兩人皆垂首不語，看不清神色。

“榮兒，你且說說，這大秦氣數將盡，究竟從何說起？”林震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茶湯，目光卻緊緊鎖定了林晚榮。

“回父親，孩兒以為，大秦最大的隱患，并非六國舊地，而是人心。”林晚榮不慌不忙地答道，“六國雖滅，但其文化尚存，民心未附。若不能化解六國遺民的怨恨，大秦的根基便不穩。”

“那依你之見，該如何化解？”林震追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考量。

林晚榮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孩兒以為，當大興教育，以儒家經典教化百姓，以法家思想規范律法，以新代舊，方能徹底根除六國余孽的影響。”

“荒謬！”李斯忍不住出言反駁，“儒家思想迂腐不堪，法家思想又過于嚴苛，如何能教化百姓，規范律法？“

林震也微微皺眉，顯然對林晚榮的提議不甚滿意。

林晚榮早料到他們會有此反應，不慌不忙地笑了笑：“韓先生所言極是，但孩兒所說的新，并非全然照搬儒法，而是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更何況……”

他故意頓了頓，目光掃過三人，緩緩說道，“孩兒手中，有一物，可解竹簡之困，使書籍更容易獲取，到那時……”

“什么東西？！”趙高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語氣急切，一反常態，這令林晚榮心中疑竇叢生。

林震輕咳一聲，打斷了林晚榮的思緒，淡淡道：“高要，不得無禮。榮兒，你繼續說。”

林晚榮壓下心中的疑惑，接著說道：“孩兒所說的東西，名喚‘紙’，輕薄柔軟，易于書寫，且成本低廉，易于推廣。”

“哦？竟有此等神物？”林震來了興趣，放下茶杯，示意林晚榮繼續說下去。

“正是，孩兒這就命人取來，也好讓父親和兩位先生一睹為快。”林晚榮說罷，轉身喚來管家成叔，吩咐道，“成叔，去將我房中書桌上那疊白紙取來。”

成叔領命而去，不一會兒便捧著一個木匣子回來了。

林晚榮接過匣子，從中取出一疊潔白如雪的紙張，遞到林震面前。

“父親請看，這就是孩兒所說的‘紙’。”

林震好奇地接過紙張，仔細端詳起來。

紙張輕薄柔軟，觸感細膩，與笨重的竹簡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一旁的趙高也忍不住伸手想要觸碰，卻被林震一個凌厲的眼神制止了。

“這……這怎么可能？！”

只見林震手中的紙張竟無風自動，緩緩飄落，他本人更是如同被雷擊中一般，愣在原地，雙目圓睜，嘴唇顫抖，竟“噗通”一聲，跌坐在了地上……

李斯見狀，連忙上前一步，扶住林震，急切地問道：“林兄，您怎么了？！”

林晚榮這才注意到，林震方才的神情，分明是……驚恐？

李斯心神巨震，他自然明白這輕飄飄的“紙張”意味著什么，更意味著眼前這位林晚榮所說之事，可能都是真的？

竹簡笨重，帛書昂貴，一直以來都是阻礙大秦文化傳播的巨大難題。

而眼前這“紙”字，卻如同一把利刃，瞬間劈開了這層層的迷霧，為大秦的未來開辟了一條光明大道！他按捺住心中的狂喜，不動聲色地扶起林震，關切地問道：“陛下可是身子不適？”

趙高在一旁看得真切，林震的失態絕非身體抱恙那么簡單，這“紙”似乎觸動了他內心深處的某根弦。

他眼神陰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晚榮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也有些疑惑。

父親今日的反應未免太過反常，難道這紙張還有什么他沒看出來的玄機？

“我沒事……”林震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著起伏的情緒，但顫抖的聲音卻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他緊緊地攥著手中的紙張，仿佛抓住了什么希望一般，喃喃道：“如此神物……如此神物……”

李斯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林震的神情，心中既欣喜若狂，又充滿擔憂。

欣喜的是，這“紙”的出現，勢必會為大秦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他李斯，也將成為這歷史性時刻的見證者和參與者。

擔憂的是，此事太過重大，林震的身份又過于特殊，一個不慎，便會引來殺身之禍！

“父親，”林晚榮見林震情緒激動，連忙上前一步，想要攙扶他坐下，“您先別激動，這紙還有改進的空間，孩兒……”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林震猛地打斷，“榮兒，你過來，我有話要與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