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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良辰

二人騎著墨麒麟出了林府邊門,沿著大街一路向西。經(jīng)過一處破落的宅子,院子門前掛著白色的燈籠,大門半敞著,從門前路過時隱約看到院子里有人在燒紙,有陣陣哭聲傳出來。

絮屏原本以為只是普通人家在辦喪事,但宅院門前一頂宮轎卻讓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劍棠像是看出她的疑惑,貼在她耳邊輕聲道:“這是刁鏡鋒的住處。刁鏡鋒今天早上死了,這頂轎子應(yīng)該是他姐姐麗妃的。”

提到刁鏡鋒,絮屏的臉色驟然變得蒼白,眉心一跳,緊緊地咬住了嘴唇,原本清亮的眸子里聚集起了恨意,扶著馬鞍橋的雙手緊緊握成了拳。

劍棠摟著絮屏的手臂緊了一緊,聲音中帶著濃濃的歉意和幾分哀傷:“屏兒,我知道這個刁鏡鋒是咱們郭林兩家的死仇,本就應(yīng)該得而誅之。可他是我們能查出害死我堂兄和你伯父的那個胡人下落的唯一途徑,只有他活著,那個胡人才有可能再次出現(xiàn)。所以我一直留著他的命。早些年他被皇上關(guān)在牢里,我們不方便去逼問;最近他因為麗妃的緣故被放了出來,可是他因為在牢里受了不少罪,從牢里出來時已是病入膏肓,整日昏睡,幾乎沒有清醒的時候,依舊是什么也問不出來。如今他就這么死了,倒便宜了他。”

絮屏盯著眼前的宅子看了許久,這是一座幾近廢棄的宅院,斷壁殘垣。墻根下屋檐上長滿了雜草,大門上的漆已經(jīng)斑駁殆盡,一扇門的戶樞已經(jīng)脫落,門板斜綴在門框上,一陣風(fēng)吹過,發(fā)出啪啪的聲音。門口停著一頂華麗的宮轎,與宅子的落魄格格不入,在夏夜中更顯得幾分猙獰,幾分凄涼。

絮屏僵直的身體漸漸放松下來,緊握的拳也緩緩地放開,眼中的恨意一點點地消退了。她別過頭,聲音微微有些哽咽:“他已經(jīng)受了懲罰,雖然和他給我們兩家?guī)淼目嚯y相比太輕了些,可既然如今人已經(jīng)不在了,我心中便是再恨,也無可奈何了。我并不是沒有想過報仇,我甚至想過如果仇人站在我的面前,我要用盡一切最殘忍的手段去折磨他,讓他生不如死。可是,即便真的如我所想,讓我能夠報了仇,爺爺、姨奶奶、爹爹、大伯和伯母也活不過來了。我去報仇,涵兒該怎么辦?是跟著我顛沛流離,朝不保夕?還是未及報仇就被仇家反噬?他還那么小,他的心不該在那么小的時候就被仇恨填滿。所以這些年,我一直在壓抑著自己心頭的恨,幾乎從不向涵兒提起當(dāng)年的事情。我努力讓涵兒的生活遠離仇恨,讓他能平靜地長大,安心地讀書上進。從前我常常懷疑自己所做的是對還是錯,可自從那天看到……二娘,我親眼看見被仇恨迷失了心智是多么的可怕,我便慶幸當(dāng)初我選擇了帶著涵兒避世而居。一場大火毀了我們的家,帶走了我們最親的人。我們兩人既然沒有死,就成了彼此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府邸沒了,房子沒了,親人沒了,可只要我們還在一起,我們就不是無家可歸的孤兒。

“其實出事的時候,涵兒已經(jīng)七歲了,已是開始記事的年紀(jì)。我相信他一定記得那個恐怖的晚上。可是我不提,他也懂事得從不提及。出事之前,他讀書并不用功,貪玩兒、任性、偷懶。可自從我們在洞庭山安頓下來,他就變得勤奮努力。我從來沒有對他說過要他將來為官為宦還是為富為貴,我只希望他能有出息,能靠自己的力量活得精彩。仕途這條路是涵兒自己選的,他有今天的成績,也全靠他自己的努力,而且你也看到了,他還在不停地努力著。看到他今天的樣子,我已經(jīng)很欣慰了,我想爺爺、奶奶、姨奶奶、大伯、大娘在天上看到涵兒的今天,也是欣慰的。能夠如此,便足夠了。”

絮屏的聲音漸漸地恢復(fù)了尋常,說道:“只是可惜那個在牢里陷害我大伯和你堂哥的胡人的消息斷了。二娘說那個胡人只聽命于刁鏡鋒,如今他死了,也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找到他了。”

劍棠輕夾馬腹,催促墨麒麟向前,說:“這個你不用擔(dān)心,我會試試看別的途徑去找。”

一路向西出了城,劍棠又帶著絮屏策馬快跑了一段,來到了一座山腳下。劍棠把絮屏抱下馬背,二人攜手沿著山路向上走。此時太陽已經(jīng)完全落下,天邊最后一縷霞色退去,一輪滿月悄悄地從山的另一邊爬上天頂。月華如水,清晰地照映出山間的小路。

山路的盡頭是一處山崖,突出巖壁五六丈外,三丈多寬,高懸于江水之上。江面寬闊平靜,放眼望去,一派寧靜祥和的景象。江風(fēng)徐來,夾著淡到幾乎難以察覺的水腥氣,吹散夏日的暑熱,帶來陣陣的清涼。崖下的江水在月光下閃閃發(fā)光,水聲若隱若現(xiàn)。站在懸崖上,絮屏忽然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郭大哥哥,我喜歡這里!”

“嗯,我也喜歡。”

“站在這里看江景,這種感覺,好熟悉。”

“就好像是在六和塔上眺望錢塘江。”

絮屏使勁兒地點了點頭,說:“對,就是那種感覺。‘長煙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躍金,靜影沉璧。’”。她張開雙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暢快得仿佛要飛起來了一般。

劍棠攬住絮屏的肩膀,拉她在身邊坐下,說道:“屏兒,你若喜歡這里,我們就在這崖上造一座房子,等你從宮里出來,我們就住在這里,好不好?”

絮屏懶懶地倚靠在劍棠肩上,瞇著眼望著江水,悠悠地答道:“好。”

“我們在屋前種滿你最喜歡的海棠花,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們在院子里鋪一張竹席,躺在花樹下賞花。”

“好。”

“要是下雨,我們就躲在屋子里,你煮‘嚇煞人香’給我吃。”

絮屏輕輕合上眼睛,“好。”

“滿月的時候我們一起賞月,月缺時就一起看星星。”

絮屏的頭往劍棠懷里鉆了鉆,含含糊糊地答道:“好。”

“看星星的時候你要唱歌給我聽,我現(xiàn)在都還記得那年在去太原的路上你唱的那首歌。”

等了許久,絮屏都沒有回音。劍棠低頭一看,絮屏竟已倚在他懷里睡著了。劍棠愛憐地笑了笑,用手摟緊了絮屏。

絮屏自己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時自己正躺在劍棠的臂彎里。天頂上是一輪滿月,銀白色的月光如白紗一般鋪滿天地間。劍棠靜靜地坐著,眺望著遠處。皎潔的月光灑在他身上,勾勒出成熟健康的輪廓。絮屏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目光掠過他寬寬的肩膀,挺直的脖項,薄薄的嘴唇,筆直的鼻子,最后落在他的眼睛上。劍棠的眼睛明亮、清澈,已經(jīng)完全褪去了曾經(jīng)的稚氣,而多了幾分滄桑和淡淡的、難以捕捉的憂傷。

絮屏突然覺得好像又回到了十幾年前的那個初夏的黃昏,在錢塘江畔的六和塔上,她第一次被劍棠擁在懷里,那時劍棠那堅實寬厚的胸膛,和他身上散發(fā)出的那種武者特有的雄偉氣息,在后來隱居在洞庭山的十年里都無數(shù)次地出現(xiàn)在她的夢里。

這十年,她把自己的心上了鎖,她怕自己因為思念劍棠而撕下面具離開洞庭山,就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過了那么多年,他終究會慢慢地淡忘了她,說不定他已經(jīng)又遇到了一個和他情投意合的女子,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他了,她注定是要孤獨一生的。她所有的,只有那支白玉海棠簪,和曾經(jīng)那段最美好的日子的記憶。即使是那一天,劍棠陰差陽錯地出現(xiàn)在她的茅屋前,她也只是以為這一次的邂逅是老天對她額外的恩賜。當(dāng)她聽說劍棠整整十年都在四處找她時,她也曾沖動地想要洗去臉上的偽裝,和他相認(rèn)。可為了不讓墨涵在考試前受影響,她在內(nèi)心掙扎了許久之后終于還是選擇了放棄。而此時,她舒服地躺在他的懷里,就好像這些年所有的艱辛和傷痛都化成云煙裊然散去,她毫無顧忌地盯著他看,享受著這得來不易的幸福。

許久,劍棠嘴角輕輕向上一揚,道:“還沒看夠么?”

絮屏也笑了,坐起身來,下巴靠在劍棠肩上,撒嬌道:“你什么時候知道我醒了的?又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劍棠回過頭來,柔聲答道:“我一直都在看著你,自然知道你什么時候醒來,也就知道你在看我。”

絮屏道:“騙人,你一直看著遠處,根本沒有低頭看過我啊!”

劍棠笑了笑,不置可否,臉頰輕輕地在絮屏額上蹭了蹭,道:“屏兒,給我唱首歌吧。”

“好啊,你想聽什么?”

劍棠道:“去太原的路上,你在星空下唱的那首。”

絮屏輕聲笑了笑,想了一想,唱起來:

“自從別郎來,何日不咨嗟。

黃檗郁成林,當(dāng)奈苦心多。

夜長不得眠,明月何灼灼。

想聞散喚聲,虛應(yīng)空中諾。

已許腰中帶,誰共解羅裳。

天不絕人愿,故使儂見郎。

天不絕人愿,故使儂見郎。

天不絕人愿,故使儂見郎。”[1]

月色皎皎,江水湯湯。一開始,絮屏的歌聲溫婉悠揚,隨著夏夜的清風(fēng),悠悠地飄了出去;唱到后來,歌聲漸漸地纏綿繾綣,最后化作縷縷蛛絲,結(jié)成一張密密的網(wǎng),將她和劍棠都緊緊地裹在其中。

絮屏的歌聲停住,天地間瞬時只剩下不遠處草叢中鈴蟲的啾啾聲,更顯得周圍寂謐寧靜。絮屏感覺到劍棠的呼吸開始有些急促,他低下頭,輕輕吻了一下她的眼睛,又吻了另一只眼睛。她閉著眼睛,嘴角含著笑,卻一動不敢動。

劍棠伸手輕輕撫摸著她唇邊的梨渦,像是猶豫了一瞬,終于輕輕地吻住了她的唇。劍棠的唇柔軟熾熱,在她的唇畔輾轉(zhuǎn)摩挲。絮屏覺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來了,本能地想要逃開,卻又對這份熾熱戀戀不舍——這畢竟是在她心中期待了十多年的幸福。于是絮屏心中不再有要躲閃的念頭,她開始溫柔地回應(yīng)。

劍棠感受到了絮屏的回應(yīng),他的身子輕顫了一下,像是被點燃了一般,他的吻也開始變得愈加熱烈,慢慢地掠過她的下巴、臉頰,最后輕輕含住了她的耳垂。他感覺到絮屏的身體也開始燃燒,彼此呼應(yīng)之間,他身體的渴望即將沖破理智的束縛。他不敢再繼續(xù),吻在絮屏耳邊驀然而止,但緊摟著絮屏的手臂卻舍不得松開。

絮屏像是讀懂了劍棠的猶豫,她伸手拔去頭上的白玉海棠簪,一頭青絲瀑布般垂落;又展臂摟住劍棠的脖子,輕聲喚道:“棠……棠……”

劍棠的心急跳了起來,絮屏從未這樣叫過他,這樣的一聲呼喚,讓他身體里剛剛好不容易控制住的火苗又熊熊燃燒起來。他低頭看著絮屏,她已經(jīng)不是多年前那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兒,這些年來她美麗依舊,但眉眼間早已找不到當(dāng)年的青澀懵懂,取而代之的是成熟女子的溫婉嫵媚。此刻,她酡紅的雙頰在月光的掩映下透著水晶般的光澤,睫毛輕輕地一下下跳動,他看在眼里,只覺得是一種完全無力抵擋的魅惑。

劍棠抱起絮屏滾倒在崖頂?shù)牟莸厣希辉偌s束自己的情感,十多年的愛戀、眷念、祈盼和苦澀,都在這一刻完全地釋放了出來。他的吻如雨點般落下,他帶著她飛翔,飛上云端,越過群山,掠過驚濤駭浪的海面,直到天地的盡頭。

晨光悄無聲息地攀上了東邊的天空,墨麒麟回到林府邊門時,絮屏還偎在劍棠懷里打著瞌睡。墨涵聽見馬蹄聲,急匆匆迎出來,看見絮屏才如釋重負(fù)地吁了一口氣。

劍棠見墨涵等在門口,又看他臉上焦急的神色,忙搖醒了絮屏。絮屏揉著惺忪的睡眼,奇怪地問墨涵:“你怎么在這里?”

墨涵滿頭烏云,焦急地說:“太后娘娘身邊的孫姑姑來了。”

絮屏立即清醒了,扶著劍棠的手跳下馬背,問:“孫姑姑怎么來了?什么時候來的?”

墨涵雙眉緊鎖,道:“昨天我去見兵部尚書,從尚書府回來時孫姑姑已經(jīng)在了。聽下人說,她不到二更天就來了,說要接姐姐回宮去。我知道姐姐一定是跟郭大哥出去了,就跟孫姑姑說姐姐出去散步,請她先回宮,姐姐回來了我送姐姐回去。可孫姑姑一定要親自在府里等到姐姐回來。我派人去郭大哥家里找、八方武館找,都說郭大哥沒有回去。又派人找遍了京城……”墨涵掃了一眼劍棠,繼續(xù)說道:“我的好姐姐,你下次出去好歹留個信兒給我,有什么事兒我也好知道去哪里找你。”

劍棠抱歉地說:“是我疏忽了,我?guī)憬憬闳チ宋鹘嫉纳缴希驗橥砹隋e過了開城門的時候,所以索性就等到這會兒才回來。”

墨涵嘆了一口氣,當(dāng)著絮屏也不好多說什么,只好拉著絮屏急急地往里走。

劍棠不放心絮屏,跟在后面。墨涵急道:“郭大哥你就先回去吧,太后突然叫孫姑姑來接姐姐回去,卻發(fā)現(xiàn)姐姐徹夜未歸,已經(jīng)不好交代了。如果你這時候露面,姐姐就更難說清了。”絮屏亦回頭對劍棠微笑道:“你先回去,我能應(yīng)付。”

劍棠雖然擔(dān)心,但墨涵所說句句在理,只能悻悻地停住了腳步,顧不得墨涵對他的埋怨,叮囑道:“如果有什么消息,請立刻告訴我。”看著墨涵和絮屏進了府門,才轉(zhuǎn)身上馬離去。

孫姑姑見了絮屏,什么都沒有問,只是淡淡地說:“太后宣召,請公主隨老奴即刻回宮。”絮屏想要換身衣服再走,孫姑姑卻好似沒有聽見,徑直走到院子里,挑起轎簾,道:“請公主上轎。”

絮屏見孫姑姑臉色不善,不敢多說話,只好默默地坐進轎子。

宮轎一路疾行,路過廣平宮時也未做停留,而是徑直去了太后的泰和宮。

到了泰和宮,絮屏在門口靜候,孫姑姑進去通報。一會兒,孫姑姑出來,道:“太后宣公主進去。”

絮屏心中忐忑,一面向里走,一面心里暗暗盤算太后如果問起昨夜之事該如何應(yīng)答。

絮屏進去時,太后正在吃早飯。絮屏向太后跪下請安,太后示意她起來,一面吃飯,一面看似隨意地問道:“聽孫姑姑說,你在外面玩兒了一晚上才回家?”

絮屏不敢隱瞞,答道:“是。”

絮屏心里知道,不要說她現(xiàn)在身為公主,就是尋常人家的女兒,徹夜不歸也是相當(dāng)出格的事兒。她原以為太后聽了之后即使不發(fā)雷霆之怒,也是要狠狠地訓(xùn)斥她一番,沒想到太后的聲音卻很輕松,“年輕人貪玩兒也是正常,只是你一個人跑出去玩兒,倒也不害怕嗎?”

絮屏原想著被太后抓住自己出去玩兒了一夜,雖然出格,但也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大罪。只要自己編個謊話,不在太后氣頭上提起劍棠,挨一頓罵大概也就過去了。可太后的態(tài)度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孫姑姑在林府等了她一夜,她一回府連衣服都來不及換就被拖進宮來,可太后看起來又不像是有什么急事兒。她心里百轉(zhuǎn)千回,一下子不知道太后究竟在想什么,只能低頭不語,以不變應(yīng)萬變。

太后吃完了早飯,有宮女端了水盞過來。絮屏從宮女手里接過水盞,親自伺候太后洗手漱口。一面伺候,一面偷偷地打量太后的神色。

太后臉上仍是沒有一絲不快,洗完了手,拉著絮屏在榻上坐下,道:“哀家知道,在宮里的這些日子,悶壞你了。好不容易能出去一次,難免玩兒的瘋了。你一進來就小心翼翼,是怕哀家責(zé)怪你嗎?你放心,哀家也曾經(jīng)年輕過,能理解你們年輕人的心情,愛玩兒怕寂寞,不是你的錯。”

絮屏有些不敢相信,連從小就寵她的奶奶、姨奶奶都不可能這么放任她,太后竟然完全不把她在外面玩兒了一個通宵當(dāng)回事兒。雖然太后笑容和藹,但絮屏心里仍然不敢放松,她直覺事情并不是這么簡單。

太后接著說道:“只是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面玩一夜,到底不安全。要是有人陪你,哀家就放心了。”

絮屏隱約覺得事情不太妙,心中電光火石般地閃過一個個念頭,最后下定決心,對太后說:“其實昨天晚上,兒臣并非一個……”

話還沒說完,太后便搖了搖手,打斷她的話,道:“哀家說了,并沒有怪你。哀家昨天晚上叫孫姑姑去找你,原本就是想給你找個伴兒,將來能一起玩兒。”

絮屏著急得想要說話,可面前的這個老人,便是對她再好,再和藹,那也是母儀天下的太后,不比林夫人和王曼妮。她可以對林夫人和王曼妮撒嬌耍賴,可以捂著耳朵拒絕聽她不想聽的話,可以掀開門簾直接跑出去;但面對太后,她只能認(rèn)真地聆聽。太后笑著拉著絮屏的手說:“自你進宮,哀家就一直在留心替你物色個好駙馬。可是這朝里但凡是有些能耐,哀家能看得上些的,要么就是年紀(jì)太小,要么就是已經(jīng)娶過妻,指給你都不合適。哀家心里著急得很。正巧,昨兒下午,邱老將軍的夫人入宮來給哀家請安,哀家眼前便是一亮,可笑自己真是老了,那么好的一個駙馬在眼前,這么些日子怎么從來沒想到過呢?”

絮屏急得臉漲得通紅,太后卻以為絮屏是尋常女兒家的羞澀,輕輕拍了拍絮屏的手背,笑道:“你別害羞,你為了弟弟耽誤了自己的終身,如今也是老大不小的了。你既然叫哀家一聲母后,哀家就要替你的終身考慮。你入宮不久,對皇帝的那些臣子們不熟悉也是正常。你不熟悉,哀家卻熟悉,你相信哀家的眼光,絕對不會讓你所托非人。邱老將軍的兒子邱釗,自幼就進宮做了皇帝的伴讀,如今又不負(fù)眾望,接替他父親鎮(zhèn)守邊關(guān)。只是早些年他一心撲在軍務(wù)上,如今已經(jīng)快三十了,還沒有娶親。哀家想想,小邱是個有本事的,年紀(jì)輕輕就戰(zhàn)功顯赫,手握兵權(quán),模樣又俊,性子又好,算是個出類拔萃的人物。對了,哀家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他不就在跟前嗎?你倆年紀(jì)也相配,哀家記得你和他算起來還算是姨表親戚,自幼相識,彼此都知根知底,干凈透徹。邱夫人原本就是你的姨母,將來你也不必為婆媳難處而發(fā)愁。只是小邱常年鎮(zhèn)守邊關(guān),你若下嫁,就要跟著他住在邊陲。不過你是個吃過苦的,比那些從小在深宮里長大的公主們都能干,這應(yīng)該也不是什么太大的問題。”

太后問絮屏:“哀家替你做的這個安排,你還滿意嗎?”

太后對自己的安排甚是得意,她笑看著絮屏,等著絮屏激動惶恐地謝恩。

絮屏漲紅著臉站在太后面前,眉頭緊蹙,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決心,猛地跪下,重重地磕了一個頭,直起身來,目光堅定而清亮。她一字字地說道:“謝母后替兒臣思慮周全,但是,兒臣不愿意。”

太后的笑容僵在臉上。就連一邊伺候的孫姑姑和幾個宮女都愣住了。自從皇帝登基至今,就再沒有人敢當(dāng)面反駁太后,就是皇帝也是事事順著太后的意思,這個新封的歆陽公主未免膽子也太大了。屋子里瞬時寂靜無聲,空氣仿佛凝結(jié)成了膠。

[1]節(jié)選自樂府詩《子夜歌》,略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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