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宮中，一片“蓬勃奮發”氣象。

自從周青臣死后，更加亂了，士人們持著不同的治式，面紅耳赤，誰也不服誰。

兩個侍從大步進殿，主爵中尉王序不茍言笑，徒然在中間停住腳步，迎著一眾博士好奇又詫異的目光。

“博士陳遠青，在否？”

陳遠青站起來。

主爵中尉王序擰開管蓋，抽出一張卷成筒的羊皮紙展開。

“輯博士陳遠青之功?！?

“賜爵一級，益田一頃，益宅九畝，益除庶子一人！”

賜爵、剝爵、繼爵多由主爵中尉來完成，皇帝不理會這些，能在咸陽殿封賜是極少的事。

第六等官大夫，不算很高的爵位。

但身在博士宮中，陳遠青還是站起來說了一句，“我有什么才能，值得這樣封賞呢！”

眾博士臉色明顯好看了一些。

…………

蒙驁為秦國攻取魏國二十座城池，蒙武任裨將軍伐滅楚國，蒙恬統率三十萬眾鎮守北地，蒙家世世代代忠于嬴秦，蒙毅也想得到扶蘇的倚重。

兩道身影坐在矮案前，盤中攤開一張羊皮紙，旁邊是兩支尚坊特制的筆，一長一短，形制明顯不一。

“長公子最近一直在談論理學？”

“長史怎么會對這個感興趣呢？”

“我隨陛下西巡，在途中聽聞扶蘇公子送來的奏書?！泵梢阏f道。

扶蘇作揖：“長史可知，給州縣百姓發放農具，是循著這樣的方法得出的。”

“聽聞公子談論這樣的道理，許久都沒有造訪博士宮。”蒙毅看著扶蘇，“扶蘇公子要了解治式，怎么能不了解律法呢？”

有去博士宮，卻未像長史說的那樣，請教有賢名的人。

扶蘇一時啞然。

“陳遠青也是博士宮的博士。”

“我擔心，他可否像公子說的那樣博學呢？”

侍從脫了鞋，走進博士宮中，在陳遠青耳邊輕言幾句。

“請先生去一趟扶蘇公子的宮殿?！?

“長公子何事？”

侍從搖搖頭。

陳遠青起身來到扶蘇的宮殿。

兩道身影跽坐席上，上位的是扶蘇，另一個嚴肅的面孔自打進來就盯著他。

這是蒙毅。

趙高犯了重罪，秦始皇命蒙毅依律法來懲罰他，趙高向蒙毅求饒并許以重利，蒙毅仍判處他死罪，是忠于皇室且鐵面無私的人。

“長史隨陛下巡狩，怎么一回來就見我？”

蒙毅肅著臉：“聽公子說你是博學的人！”

“公子聰慧罷了，我哪里有才能。”陳遠青微微作揖。

蒙毅看著扶蘇，一時間不知誰說真話誰說假話，扶蘇像是點頭又像是搖頭。

這時侍從走進來。

“長公子，御史大夫府送一個犯人來給長史。”

陳遠青抬頭，該不會是趙高吧？

蒙毅則是眼中滿是疑惑，站起身朝扶蘇一揖，轉身大步離開宮殿。

下值時。

陳遠青經過咸陽街巷一處茶鋪時，看見四個甲士，押著一個布衣長衫的犯人，要往詔獄去。

按說不能停留，那囚犯不知用什么辦法，竟然坐在棚下大碗喝著冰茶。

寫匿名信是罪名，秦國律法實行輕罪重罰原則，或許刑為城旦，甚至死刑。

御史大夫府為避嫌，把他交出來，專門審查官員的廷尉府關系更甚，所以交由蒙毅。

一定要逃！

張蒼看著四下左右，已經有了計劃。

“可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這人是誰？

叔孫通似乎認得他：“此人叫張蒼。”

張蒼是秦朝的御史，掌管圖籍秘書、典政法度、國家文件，犯了律法逃回老家，等到秦末起義時，才出來加入劉邦，又犯律法，被處以斬腰的刑罰，行刑時脫下衣裳露出白的發光的身軀，王陵見他長得高大白凈，殺了可惜，赦免了他的罪行。張蒼替漢朝制定了立法和度量衡。

當上高官后，張蒼經常把王陵當成父親那樣來感激，王陵死后，每逢佳節下值，必定先拜見王陵夫人，獻上美食后，才回家。

在秦朝世族很重要，直到三國背靠世族仍很重要，陳家并不是世族，也不依附世族。

“我的同僚和他相熟，可否和他說幾句話？”陳遠青說道。

叔孫通眼中滿是錯愕，話到嘴邊，想看看陳遠青想干什么，又忍下來。

并非重罪，為首的甲士恭敬地讓開身軀。

“你是誰？”張蒼兩股顫顫。

“博士陳遠青?！?

“你找我何事呢？”

“張御史掌管圖籍秘書，借此機會讀過許多典政法度，博覽群書，若被殺頭不是可惜嗎？”

“你要如何救我？”

陳遠青問道：“你犯了什么罪行？”

“投書…”

“以古非今否？”

“我見來奏所說的政事不對，就匿名點評幾句，誰知被人發現了?！?

妨礙社會管理秩序是很嚴重的罪。

秦朝律法十分嚴酷，本著重典治罪的原則，來警示百姓不敢犯罪，御史對此比誰都清楚。

“我和你去見蒙毅上卿，你身為御史掌管四方文書，想必也知道朝廷要擴建都城安置六國舊族，可以憑此建立功業抵消罪行，你愿意去嗎？”

張蒼眼里滿是遲疑，“你與蒙毅上卿相熟？”

“蒙毅上卿是絕對公正的人?！?

張蒼決定跟陳遠青去見蒙毅。

兩人隨甲士來到蒙毅辦公的府邸，蒙毅跽坐在上位，顯然從甲士口中聽說兩人來此的目的，肅著臉：

“你怎么跟一個罪囚來見我！”

陳遠青走到中央，微微一揖：

“天下剛統一，怎么能滅殺人才。我聽說，按秦的律法功勞可以抵消罪行，現在朝廷要擴建都城安置天下豪族，蒼精通算術，可以清算安置豪族的宅地，設計排水的溝渠。”

“若張蒼不能完成，再按律處罰他不遲。”

“上卿認為呢？”

六國的貴族來到咸陽，仍按原來爵位給他們土地，一級爵位，宅地九畝，多一寸都不行。

大秦的都城，經過六代君王的不斷建設，宏偉壯麗，現在的都城正是在先代的基礎上建造。

從咸陽宮到渭水南岸。

說完陳遠青便看著端坐在上位的蒙毅。

蒙毅緩緩開口：“我會稟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