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城的祖靈之火熊熊燃燒。
濃厚乳白的光柔和的四散而出,籠罩著整座城池。
隱約間在秦城之外,有密切嘈雜的聲音傳來,讓人心中發冷。
秦城北側是秦國國主的宮殿,每一根梁柱都是從北境冰原鑿來的鐵木,沉沉而堅硬如紋龍。
廊柱上刻畫著祥云龍紋圖案,殿中略有些暗。
國主秦易身著周朝傳統貴族服飾,黑里透紅的紺色上衣,黑中帶紅的緅色作衣服鑲邊,襯的他眉目威嚴沉謹,腰間佩著龍紋青色美玉,玉佩之上用周朝鐘鼎文刻著一個“秦”字。
他身量挺拔若松,于上首跪坐,束發冠兩側的明黃系帶垂落,系帶于下頜收緊,瞳仁如星,劍眉如云,端的是英姿勃發。
秦易下首左右兩列跪坐著秦城文臣武將,每個人都頗為不凡,武將身體周圍有淡紅色的血煞之氣,文臣則在氤氳之氣中有青玉色若隱若現。
秦國冢宰站起道:“史卿,秦國社稷新立,還請史卿為我秦國諸卿大夫講述族史,以明族望。”
殿中央,在眾臣子中間,跪坐著一個身著史官服飾的人影,殿中所有人都望向他。
諸夏重史,上古便有史皇之尊。
史卿并不抬頭看其他人,只捧著書簡朗聲道:“數百年前,武王姬發得到了天命,代替上天對商紂王執行懲罰,于是成為新的天下共主。
他大封宗親功臣,將召公分封于燕,又遵從古老的遺訓,善待諸夏古之圣王的后裔,于是堯帝之后被封為薊國國主。
數百年后,薊國被燕國滅亡,只剩下很少的人向東遷徙到瀟水旁,因國主以秦為氏,所以建立秦國。
尊貴的國君,堯帝的大宗諸侯國被滅亡,您是當今諸夏列國中,上古圣王堯帝的唯一后裔國。
如今您重新建立邦國,依照周禮,應當建立五廟,以堯帝為始祖,祈求先祖庇佑。”
這番對于秦國的歷史復述,話音剛剛落下,秦易依舊面目從容,底下的一眾卿大夫,文臣武將神情卻各有不同。
其中坐在右側的一部分人表情很是復雜的望著秦易。
社稷滅亡,宗廟破碎,失去祖靈庇佑的薊國國人,在這個蠻夷廣布、危險叢生的黑暗世界中,只有死亡和墮落這兩條路。
中原有存亡繼絕的傳統,衛國、南燕、北燕,都曾經復國,但薊國不在中原,沒有秦晉齊楚這樣的大國給他們復國。
況且他們還有燕國這個敵人,燕國雖然弱,但在大周東北,燕國就是天,所以薊國只能成為歷史中的一抹灰。
薊國亡民可能會死在冰天雪地之中,可能會死在茫茫山林黑暗氣息之中,也可能會死在那層出不窮的山戎手中,但絕不可能坐在這里,有一座完備的城池,重新點燃起祖靈之火,庇佑所有族人!
但天無絕人之路。
他們在瀕臨死亡的絕望中遇到了秦易,一個帶著強大軍隊,自稱黃帝后裔的諸夏貴族,愿意拯救他們。
秦易唯一的要求就是,從此堯帝的宗廟,由他來供奉!
堯帝本就是軒轅黃帝的五世孫,況且在生死之間,又有什么值得深思的呢?
只要秦易不是不知禮的戎狄就足夠了,雙方一拍即合,于是初次來到這個世界的秦易,就這樣成為了堯帝的后裔。
沒有人知道那一刻的秦易有多感慨,他一朝穿越永恒真界十年,又再次穿越,雖然沒有回到地球,但終究到達了另外一個華夏世界,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回家了。
對于認堯帝為祖宗,他沒有半點不適應,因為他本就是炎黃子孫!
秦易收起多余的思緒,環視殿中群臣,將所有人的神情都收入眼底。
原薊國的那些人不必太過于在意,在這個時代,社稷、宗廟大于君王的血統,只要自己奉承堯帝為始祖,沒有人會在意其他。
另外一些人心中大概很是復雜,可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因為他們不是秦國的人,也不是黃帝、堯帝的后裔。
他們甚至不是這個諸夏世界的人!
而是來自于異世界!
是他秦易從永恒真界帶來的家臣。
在這個異世界,這些家臣的生死都操持在他的手中,對他可謂是忠心耿耿。
與薊國合流則讓他獲得了正式的諸夏貴族身份,只要之后得到周天子的冊封,他就能參與到爭奪天下之主的游戲中!
秦國雖然小,但五臟俱全,且沒有任何能夠掣肘他的人、事,現在邦周天子大權旁落,中原爭霸正酣,熟知春秋戰國歷史的秦易很清楚,如今恰是大爭之世,是他大展手腳的時代。
思緒落下,秦易的聲音朗然響徹殿中,“諸卿,邦周滅亡殷商,殷商滅亡禹夏,這些得到了天命、實力強大無比的王朝,尚且會滅亡,難道薊國這樣弱小的國家卻能夠長存嗎?
自然是不能的。
大江東去,磐石依舊在。
不要對薊國的滅亡傷心了,時間就如同滾滾的江水啊,不分晝夜的向前流動。
弱小的薊國滅亡在燕國的手中,燕國的君臣宣揚那是上天的旨意。
那現在強大的秦國建立在燕國身側,這難道不也是上天的旨意嗎?
這難道不是上天讓燕國滅亡嗎?
孤乃泰皇黃帝后裔,當以泰皇為始祖,堯帝為副,建立秦國宗廟,萬世不祧。”
以泰皇為始祖?
薊國流亡貴族一驚,這宗廟始祖可不是隨便定下的,該是誰就是誰,比如周天子可以用周文王和周武王來作為始祖,但是其他的姬姓諸侯國就不能用!
他們正要說話,卻只見國主秦易面色淡然,回眼望了城中央的祖靈之火一眼,閉上了嘴,有些震驚,原來這位國主,真的是泰皇后裔嗎?
“滅亡燕國的社稷。
紛亂的天下,有德者才能成為他的主人。
四方的諸侯都沒有德行。
像是燕國的國君一樣。
滅亡它,上天將會降下甘霖。”
秦易正襟危坐,他三言兩語就定下了秦國未來的國策,要向燕國報滅國亡社稷之仇,殺機凜冽,面上一片肅然!
無論是永恒真界而來的秦氏家臣,還是本世界收降的人才,無論之前心中有什么想法,在此刻紛紛長揖至地。
殿中響徹齊聲:“尊貴的國主,謹遵君命!”
薊國流亡貴族離開之后,秦易又召集從永恒真界而來的將軍和文臣,商討立國后的事宜。
他沒有拐彎抹角,直接朗聲道:“諸位,如今我們君臣算是在這個世界站穩腳跟了。
我們冒著那么大的風險,才從永恒真界來到這里,為了什么想必孤已經解釋的很清楚。
孤父親的死,不是偶然。
在大炎京城,有人虎視眈眈的盯著侯國。
如果我們不能獲得強橫的實力,那么侯國敗落滅亡,就是注定的結局。
這個世界是上天賜予我們秦氏的沃土!
我們秦武侯國,能否在永恒真界建立運朝,就在我們在這個世界的作為了!
聽從孤的命令,整肅我們的軍隊,修煉孤傳下的功法,號召子民鍛造鋒利的神兵利器,然后去廝殺,奪取天材地寶,招攬那些頂級的人才,強大我們的國家,讓任何膽敢對我們亮出獠牙的勢力死去,直到回到永恒真界,掀翻大炎王朝,建立屬于秦氏的運朝!
到時候,你們都將成為新的貴族!
諸卿要努力啊!”
那些從永恒真界而來的秦氏家臣,作揖后紛紛抬起頭來望向他們的主人,不是秦國的國主,而是——
大炎王朝!
秦武侯!
秦易!
……
……
薊國遺民就安定在秦城中,成為了秦城的百姓。
那熊熊燃燒的祖靈之火,給予了所有人心靈的安定。
薊國遺民奉上了薊國的法統和宗廟,秦易成為了新君。
從地球上一個普通人,到永恒真界秦武侯,再到秦國國君,恍然如夢。
秦易腦海中回憶著穿越以來所發生的一切,昂首將放在手邊的烈酒一飲而盡。
他伸手摩挲著手邊的青銅劍,九儀天尊劍魂附著在上面,讓這把普通的青銅劍,成為了天下鋒銳的利器。
“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
“稼軒欲為君王了卻天下事,最終只落得個可憐白發生,孤為自己爭天下之運,又當如何呢?”
青銅劍微微上挑,在鋒銳的劍刃上,秦易看到了自己的那雙眼睛,微微瞇起,龍睛鳳頸的眼睛也略帶上了一絲狹長,似秋葉寂寥肅殺。
……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國無遠略,必有災殃。
在白天的朝會上,秦易在群臣面前,毫不避諱的宣布了秦國的國策,那就是和燕國不死不休,要報薊國的滅國之仇。
這是秦國建立以來的第一個真正的戰略國策。
即,無論發生什么事,這個國策都將堅定不移的執行。
因為燕國和秦國,身處列國東北,在幽州這片貧瘠的土地上,只能存在一個有志于天下的大國。
這是道途之仇,這是大道之爭,必須有一方臣服和敗亡,才能結束。
尤其是對于秦國來說,想要南下就一定要經過薊城,也就是現在燕國的都城,避都避不開,拿燕國開刀,是勢在必行之事。
當然,現在最重要的事,是重新拿到諸侯資格,改換國號這不是件小事。
對于此事,秦易心中已有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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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王克殷及商,未及下車,封神農之后于焦,黃帝之后于祝,帝堯之后于薊,帝舜之后于陳,禹王之后于杞,言曰:“有周茲盛,諸國永享。”
平王東遷三百二十年,諸國社稷俱亡,子孫流散,或為他國之卿,或為流離之民,薊民東奔,重建宗祠,初號姬秦,更易太玄,三皇五帝之后,獨此卓然。——《周興以來先王諸侯年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