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說。”

柯琴又道：“許福生意上的來往不少，當時沒有注意，只知道他進出穿著袍子，聲音陰柔。”

“長相呢？袍子是什么顏色。”

陸丞點出柯琴話語中的遺漏。

“袍子是黑色的，臉被遮住了。”

陸丞記下重點。

“別的呢？”

“民女就知曉這些。”

一個藥鋪雜役知道太多，反而不正常。

“我看了你的檔案，你丈夫楊海已有一年沒回俞風縣，你可知他去了何處？”

柯琴避開陸丞的直視，似乎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你丈夫楊海死了。”

陸丞語出驚人。

“不可能！”

柯琴大呼，心中的難以置信溢于言表，“他去京城探親，怎會無故死了！”

楊海是俞風縣人，他爹娘幾年前去了京城，后面沒再回來，他去探親在情理之中。

柯琴看著陸丞誠懇的表情，心里忽然一空，渾身力氣像被抽干了一樣，癱坐在草席上。

“大人，我丈夫怎么死的？”

“沒死。”

陸丞戴上官帽，“我是來盤問你的，楊海死沒死我哪曉得，試探一下你罷了。”

“但現在，我要查了。”

楊海進京探親，留一個風韻猶存的少婦獨守空房本就不合理，況且一年沒回來，其中沒點問題，陸丞不信。

柯琴情緒大起大落，有些惱怒地看著陸丞，又不敢說什么。

“另外，檔案里沒有你十五歲之前的事，有什么想說的嗎？”

柯琴搖頭，“十五歲那年，鬧旱災，我們家散了。”

柯琴說得很簡單，有點不愿提及的意思。

陸丞沒有多疑，推算時間，那時正是元歷二年，乾州大旱，多少百姓無家可歸，餓死街頭的數不勝數。

“行，今天就到這里，你好好休息吧。”

陸丞離開牢房，開始安排人著手調查楊海的情況。

自己則去李府檢查府里油燈是否被動過手腳。

待陸丞駕馬行至李府門前，夕陽已悄然西沉，將天邊涂抹上一片深邃的赤色。

金色的陽光透過稀疏的云層，斑駁地灑在青石板路上，將陸丞挺拔的身姿拉長。

李府雖遭滅門，卻無血流成河，尸堆如山的場面。

前院花樹，飛鳥魚池，依舊沉浸在夕陽的余溫中。

進了房屋內，陰森氣息就重了起來。

一股渾濁惡臭的氣味充斥著這片空間，經久不散，其中混雜的精魄之氣，不時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怨哭。

這是死人殘留在此的怨念。

房梁上，數根沾血的麻繩垂掛著，那上面陰氣更重三分。

陸丞默念靜心決，把李府上下所有油燈燭火都檢查了一遍，果然發現了青綠色藥末。

武道三品修為雖高，但連殺二十多人不被察覺并非易事。

事先被迷暈或者毒殺，這才合理。

陸丞思索著，不經意間到了李道書房。

正入書房的墻面上歪歪扭扭地掛著兩幅字，左邊為國為民為天下，右邊救苦救難救蒼生。

李道生平確實做到了這點，在位期間不僅解決了俞風縣的干旱天災，同時大刀闊斧整頓治安問題，是百姓公認的俞風縣好縣丞。

李道的桌案上雜亂無章地擺放著著未處理完的政務，燈盞茶壺靜列一邊。

正上方，麻繩垂掛。

陸丞打開油燈燈罩，額頭悄然皺起。

李道書房里的這盞油燈沒有裝填藥末。

兇手活活打死了李道。

陸丞拿起油燈，視線突然移到原先放置油燈的位置。

那里藏著一個按鈕。

陸丞不作聲色，輕輕按下按鈕，面前的書柜忽然拉開，露出一面石墻。

墻面上有一塊顏色稍淺的石磚，用力一按，石墻上的暗門轟隆打開。

顯出一條幽深向下的暗道。

陸丞點燃油燈，運轉真氣護體，往下走去。

暗道不深，但岔路極多，幾乎都是死路。

陸丞兜兜轉轉幾次，終于找對方向，尋至一處密室。

里面擺著三四排柜架，上面堆滿了書籍。

陸丞隨手翻開一本，神情忽然一怔，松弛的身體緊繃起來。

又接連看了幾本，臉色逐漸難看。

第一眼以為是普通的啟蒙讀物，結果看著看著才發現，是踏馬犯罪記錄！

這間密室里的書籍難道都是記錄凌辱女子的日記嗎？

陸丞難以置信地將柜架上的書都翻了一遍，目光最后落在一本泛黃的書上，扉頁上寫著柯家日記。

翻開書。

第一頁是崔鳳。

第二頁，第三頁……

陸丞目眥俱裂，一頁一頁迅速后翻，直到視野中出現柯琴二字。

“今日，終于輪到崔鳳那個母狗的女兒了，想想真有些刺激……”

陸丞啪得將書合上，沒有再看下去。

難怪當年因干旱無家可歸的百姓那么快得到了解決，原來都死了。

男殺女奸，挖土坑尸，倒銀灌體……

陸丞收下柯家日記，心緒久久不能不能平復。

通道暗處，一道剛猛勁風突起，似想一擊捶殺陸丞。

不曾想陸丞反應靈敏，身體一沉，迅速拔刀向身后劈去。

兩道真氣碰撞，劇烈震動，幾排柜架轟然塌下。

陸丞借著微弱的燈光，勉強看清黑暗中的那人。

黑色長袍，帽檐遮住了眼睛，慘白的臉色尤為滲人。

“就是你殺了李道一家？”

陸丞語氣平淡。

“他不該死嗎？”

陰柔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他該死，但不該死在你的手上，他應該死在大羿的王法之下。”

陸丞抬起刀，“李道一家二十多口都是你殺的？”

“是。”

男子直言。

“他們很多人并不知情，無辜人你也要殺？”

男子發出近乎病態的笑聲，“無辜？我不懂無辜。”

話落，真氣噴薄而出，拳頭眨眼就到陸丞臉上。

陸丞側身躲過，順勢揮刀斬在他的手臂上，暗紅色的血飛濺。

陰柔男吃痛，卻沒退半步，夾雜勁氣的拳頭砸在陸丞胸口。

陸丞退了兩步，嘴角溢血，想再動手時，發現男子已不見蹤影。

陸丞取出一顆通體晶白的丸子服下，止住傷勢，往外追去。

李府外，士卒依舊照常巡邏，沒有發現黑袍男子的蹤跡。

陸丞碎了口血，瑪德，讓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