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打的女孩臉色十分不好,欲言又止,似有心事回道:
“…我…我也說不上來…”
“你怎么不舒服了?”
“偶感風寒而已,不打緊的,謝謝小哥哥關心了,我…我得趕緊走了…”
“別急,我給你把把脈?!毙∫沂┦稚先ヒ惶枺挥X這孩子的脈象繃急,便判了她緊脈,道:
“你這不光是受了寒邪,還是有痛癥吧?”
“嗯…我可能吃寒食吃的,肚子和頭都有些痛…謝謝你了,我還有事,今個兒先就…”
“別忙走,你這病雖小,但不治可要落大毛病的,去屋里躺躺,我給你弄些姜糖水喝,喝了保管你好的快?!?
“小哥哥、小哥哥…”那女孩有些著急,想跟小乙解釋什么,憨子也不讓她多說,就把她抱進了偏房里,讓她跟自己床上躺躺,等把她哄睡著了,小乙就去把院門開開,怕阿靜回來倒給關在外面,然后他就跑去廚下煮姜糖水了。
不大會兒的工夫,阿靜先蹦蹦跳跳的回到了家中,丫頭見小乙沒跟門口等她,院里也是沒人,卻是奇怪,便尋到了小乙房中,只見一個女孩背著身躺在憨子床上,先是嚇了她一跳,丫頭也沒上前仔細看,就趕緊跑出去,滿院子的喊小乙,憨子聞聽叫喚,端著煮好的姜糖水出來時,倒先叫阿靜揪住了耳朵,小丫頭嗔道:
“你不學好!從哪兒抓來個女孩子欺負了!?”
憨子耳朵讓她揪得疼,邊叫喚著邊跟丫頭說道:
“哎喲喲…我欺負誰了?!阿靜你快撒手,回頭這藥灑了…”
“你煮這東西做什么吶?”
小乙趕緊解釋道:“那丫頭不舒服,差點兒倒在咱家門前,我才扶她進來,給她診了脈,診出緊脈來,又聽她說吃涼了,肚子和頭都痛,我算計著弄些簡單的湯水給她吃吃…”
“這樣啊…不早說,我還當你欺男霸女呢!”
憨子聞聽不禁嘆笑搖頭道:“我這才多大,哪兒有那興致…你也真逗,你這丫頭就是看小畫書看多了,凈記著些亂七八糟的。”
如此,兩人來到屋中,把那女孩喚醒了,待阿靜仔細一看那女孩的面子,只是眼瞳一縮,那長發女孩見了阿靜也是想要打招呼卻沒開口,小乙見她倆那樣子,便猜出兩人可能認識,但見阿靜不言語,就也沒多事,只管把女孩扶起來,喂她吃了紅糖姜水。
阿靜等那孩子發出些汗來,又給她診了診脈,看了舌苔、眼輪,便要小乙去廚下再煮些胡椒粥,之后只讓那女孩在床上先小睡片刻,自己也跑去廚下找小乙。
“我還當你把哪個撿回來了,原來是她吶…”
“你認得她吧?小阿靜,你知道為什么那些小子欺負她么?”
“…嗯,她叫驪幼羽,跟我一個小學堂的,是咱們房安布政使司右布政使驪晚山、驪大人的女兒?!?
“我去,那么大官的千金,居然有人敢欺負,要造反么?”
“你知道什么!爹爹跟我說,驪伯伯為人耿直清廉,得罪了好多人,她家也住在青竹坊,不過是最靠邊最小、最破舊的那個院子,原來那院子坐落的地方是個馬圈,就在咱家往坊里東北角走,挨著馬廄車房那邊?!?
“那不對啊,每天我都看見到了你放課這時候,她就從坊里往外走,放了課,她不回家,她跑出去干嘛?”
“我聽學堂上的同窗說…她放了課要去寶帽兒大街的‘金寶齋’幫忙抄孤本、善本,幫家里賺些銀子?!?
“我要沒記錯,布政使該是二、三品的大員呢?!怎么日子過成這樣?”
“貪官當然過得好,清官過的自然不好,笨笨噠小乙?!?
“唉…哎,這粥熬好了,咱們快給她送去吧,哎,你跟她一個學堂的,她老這么挨人欺負,你都沒管過么?”
“我哪兒打得過那些小子,怎么管?!管了,我也會挨打的呀!”
“媽的,你瞅我的,我非治治這幫小王八蛋不可…哎呦。”
小阿靜掐了他一把,嗔道:“不許說臟話,敢學壞我就把你…”
“扎成小狗對吧?哦噠、哦噠,我知道了,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哎呦。”
丫頭見他拿自己打镲,又掐了他把,撅嘴爭辯道:
“我才不會說‘哦噠’呢!”
這日里,驪幼羽跟官谷家一歇就歇到了申時,女孩還記掛著沒去做工,想著怎么都要去打個招呼,小乙只勸她:‘等明兒個身子好了,再去時,解釋解釋就好,那老板要是因為你病成這樣沒去跟他打個招呼,就怨怪你,那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三個小孩說著說著話,官谷就回了家,見到幼羽,他先是一愣,之后看了看那孩子的面色,都沒等小乙和阿靜解釋,就說道:
“呦,羽兒,你這可病得不輕啊,怎么了這是?”
“官叔叔萬福金安…”
“好了、好了,可別這么多禮了,你這怎么不舒服了?”
“頭有些痛,肚子也有些痛,可能是著了涼、又吃寒食傷了腸胃了…”
“來,我給你瞅瞅…,哎,孩子,你之前是不是吃什么藥來著?這脈象怎么這么虛?!?
“我咳嗽來著,我爹見我咳的厲害,就塞給我吃了止咳的清肺丸,后來倒是不咳了…”
“胡鬧!驪兄也是夠嗆,這藥能亂吃么?!這吃錯了藥,能要了你的小命了!”
小乙聞聽忽然插話問道:“師父,咳嗽不就是該吃止咳的藥么?”
“當然不對,你得先分出是實癥是虛證才行啊,羽丫頭這是虛證,給她吃瀉火的涼藥,那不是就要了命了么?!得溫中散寒??!你給她吃了什么,說來我聽聽?!?
憨子回道:“姜糖水,…嗯,阿靜又讓我給她熬了些胡椒粥?!?
“嗯,不錯,還都對癥,你這姜湯給的及時,解了些許涼藥的寒毒,要不然,這孩子可懸了。”
幼羽此時緩過些氣來,趕緊給眾人道謝:
“謝謝官叔叔了,謝謝小哥哥、謝謝阿靜了…”
“唉,丫頭,這有什么好謝的,等會兒跟我這兒吃了飯,叔叔送你回家,好好說說你那個本事大的爹去!你不舒服了,上我這里來瞧瞧不就好了,你爹干嘛非得自己瞎找藥吃。”
羽丫頭這會兒被叔叔勾起了傷心事,抹著眼淚道:
“…噷噷,爹他最近時運不濟,得罪了上峰府尹,公家要責罰他呢,爹爹心煩的很,顧不上我…,家里米缸也空了,我也著急想賺些銀子補貼家里…噷噷…”
“你那個爹啊,賺銀子那么少,還偏偏有個收孤本善本的惡癖,唉…回頭我說說他去,羽兒不哭啊,以后肚子餓了,就來我家,叔叔管你飯吃,吃完再給你娘帶回去些,咱們就不管你爹,讓他找朝廷要飯去!”
吃過飯,官谷給幼羽開了幾劑方子,拿了藥和糧食、菜肉,帶著她和小乙就去了驪家,也沒幾步道,沒多會兒就到了,進院時,驪晚山和楊氏正急得不成,只因驪大人衙門里放晚后,抽空難得的去金寶齋接孩子回家,可到那兒一看幼羽并不在,他急匆匆回了家,也不見孩子,還以為女兒丟了,官谷進門這會兒,楊氏又哭又鬧正在和丈夫要人。
等見著幼羽被小乙攙扶著回來了,楊氏一把抱過自己閨女就哭開了,官谷跟驪晚山交待過前事,埋怨了他買書耗銀太多,叫孩子吃不好,天長日久的,身子虛了,驪大人搖頭哀嘆,眼圈紅著跟自己閨女道歉,保證以后再也不買書了。
官谷聞聽,不由得又想起一事來,接著數落起了這位大員:
“還有,子衿兄,你說你一治國的高才,又不懂醫道,偏偏胡亂給自己閨女吃藥,要不是我們家小乙伸了把手,將羽兒帶回家去給醫治了番,這孩子若就那么強打精神去金寶齋抄書,弄不好真就回不來了,
…唉,我知道你最近火大,也老咳嗽,吃了這清肺丸能瀉火讓你舒服點兒,可孩子咳嗽跟你一樣么?你覺著自己吃了好,就往孩子嘴里塞,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叫我說你什么好啊?
子衿兄,為什么這孩子病了不帶去給我醫治,你老實說,是不是瞧不起我這老藥杵子?”
“哪兒能,哪兒能??!我不是不想給你添麻煩么,就這么個小病,我就沒當事,也是我最近碰上的事太棘手了,唉…”
“棘手什么棘手,你就是想不開,這偌大個房安城,都是你一手操辦起來的,現在這郡府富了,他們那幫佞臣賊子就想著摘桃。貪墨枉法的,你都瞅不慣,就把這些當官的十個得罪了九個,他們現在嫌你礙事,要過河拆橋,對不對?!你說就這些事能比家人重要么?犯不著的,我跟你說,你就是死心眼兒…唉,還是由他們去吧?!?
“唉,我心里過不了這道坎啊,衷合老弟,你說,他們憑什么這般糟蹋我傾盡心血操持起的房安城,你說…唉?!?
“子衿兄,那房安城可不是你的,那是朝廷的…茲要是你把它操辦好了,它就跟你沒關系了,好也隨它去、壞也隨它去吧,眼前,嫂夫人和孩子才是你該琢磨的,早做打算吧,老哥哥,這勢頭扳不回來了…”
“怎么扳不回來,我要盡力將它扳回來。”
“唉,子衿兄,你沒見著房安城里篤信邪門歪道的人家越來越多,就咱們這青竹坊里多少富貴人家都棄了圣神正道,去信邪教,房安城的神廟都冷清成那樣,你還要扳回來,唉,聽我一句,別費那勁了,隨它去吧?!?
驪大人還是聽不進去官谷說的這道理,只打了個岔低頭認錯道:“也罷,我之前是怕麻煩你啊,衷合,我以后長記性了,孩子有不妥了,就送去找你看?!闭f完,牧伯大人又謝過小乙道:
“再有,謝謝你了孩子,我家羽兒這回多虧你出手相救,孩子,受伯伯一拜?!斌P晚山那高大的個頭給憨子作揖,倒把小乙嚇了一跳,孩子怕折壽,趕緊他又彎腰打恭多作了幾個揖回去。
驪晚山的妻子楊氏看了看小乙,唏噓道:“孩子她叔叔,您這是打哪兒又蹦出個兒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