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公于私,花榮都不會放過西門慶。
只不過現(xiàn)在不是動手的時候。
再是朝廷命官,也不好明火執(zhí)仗殺人滅口。
離開陽谷縣之前,他自會讓西門慶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
黃二折戟,四肢斷了三肢,儼然成了一個廢人。
他放下的那些狠話,西門慶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全須全尾的時候,西門慶尚且不怕黃二,何況現(xiàn)在?
不過吳班頭讓人傳來的話,卻驚的西門慶惶惶不可終日。
他料定榮華茶坊的東家不是一般人,萬萬沒想到是花榮這尊殺神。
而且這次花榮還帶了不少親兵,這件事本可以大事化小,奈何一步錯步步錯,如今只怕再難有善了的余地了。
西門慶做了兩手準(zhǔn)備。
上策是自認(rèn)倒霉,破財免災(zāi),托人疏通關(guān)系向花榮賠罪。
下策是風(fēng)緊扯呼,躲出去避避風(fēng)頭,畢竟花榮是朝廷命官,不會在陽谷縣久留。
西門慶看好的還是上策,破財雖然心疼,不過運(yùn)作好了,卻是個和花榮化敵為友的機(jī)會。
只有一點(diǎn)難辦。
托誰去才能疏通關(guān)系?
換句話說,誰在花榮面前有這樣的臉面。
有臉面的請不動,請得動的沒臉面。
事情僵住了。
后來又是吳班頭給他指點(diǎn)了迷津——武松武都頭!
西門慶不置可否。
打虎英雄上任日短,卻轟動整個陽谷縣。
他心知這是個油鹽不進(jìn)的榆木疙瘩,以前賄賂兩次沒得到好臉后就放棄了。
他篤定以武松的性格,在陽谷縣衙長久不了,干脆沒在武松身上多花心思。
哪成想武松走運(yùn),入了花榮的法眼。
現(xiàn)如今臨時抱佛腳也不趕趟了。
何況那也不是佛腳,而是驢蹄子,搞不好還要踢人。
西門慶焦頭爛額,急得茶飯不思。
家中有位小妾聽得西門慶的牢騷,笑道:“大官人何必心煩?奴家卻有個萬全的法子?!?
那小妾故意賣了個關(guān)子,不往下說。
西門慶擺低了姿態(tài)道:“好心肝兒,你若幫我解了圍,我定不會虧待你。”
小妾風(fēng)騷入骨的剜了西門慶一眼,唉聲嘆氣道:“哪個圖你的好處?”
西門慶連連告罪道:“是我失言,是我失言!”
“這還差不多!”小妾翹著蘭花指一點(diǎn),笑道:“打虎英雄油鹽不進(jìn),難道打虎英雄的家里也是鐵板一塊?聽說打虎英雄有個嫂嫂,女流之輩,頭發(fā)長見識短,大官人若是軟語相求許以重利,還怕降不住么?長嫂比母,只要這位點(diǎn)頭了,做小叔子的,還能越過嫂嫂不成?”
西門慶心道,的確是個好法子,而且說服女人,他最拿手。
“好心肝,你真是幫了我的大忙!”匆匆撂下一句,西門慶便著手準(zhǔn)備去了。
他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想著如果小妾所言不假,自己第一次登門卻也不用交底,免得被對方坐地起價。
從家中搜羅一番,又特意拐到街上買了些胭脂水粉,金銀首飾,這便往武松家里走。
衙門里公務(wù)繁忙,武松自然沒在家。
西門慶也不敢挑武松放衙的時候登門。
此事得瞞著武松,來個先斬后奏,否則沒個成功。
武大也不在家,一早就挑著扁擔(dān)賣炊餅去了。
西門慶敲門時,潘金蓮正在和面,胡亂擦了手,卻顧不得衣角、發(fā)絲和腮邊的面粉,應(yīng)了聲“就來”便出來開門。
美人沾了人間煙火氣也還是美人。
門開了,四目相對,西門慶呆住了,仿佛被勾走了魂兒。
心道這可真是不枉此行,看來不僅不會破財,還會財色兼收。
心里想著事,手上就失了分寸,胭脂水粉,金銀首飾嘩啦啦灑落一地。
本以為潘金蓮見了必然會彎腰下去撿,到時候他也順勢彎腰下去,然后打蛇順桿上,一步步攻克。
哪成想潘金蓮一臉戒備,把門只關(guān)得留下一條小縫。
“小生冒昧,唐突了娘子?!便蹲∫幌?,西門慶總算回過神來,繼續(xù)道:“小生是武都頭好友,還請娘子行個方便?!?
不想潘金蓮不講情面,淡淡的嗆道:“叔叔還未放衙,既是有事找叔叔,便去衙門吧?!?
說罷,徑直關(guān)上門,落了門栓。
轉(zhuǎn)過身,潘金蓮心中狂跳,果然又被白姐姐料中。
想來門后這人就是西門慶了。
潘金蓮并非不愛財,也并非不好顏色。
奈何白氏給她畫了一張大餅,又明示不會袖手旁觀,她的心氣全放在武松身上,卻不是西門慶三言兩語能勾走的。
況且她知道西門慶得罪了花榮,必定要倒霉。
所以哪怕西門慶千好萬好,嘴里說出花來,她也不會給個好臉。
卻說西門慶吃了閉門羹,并不甘心。
原來這不起眼的宅子里,竟藏著這樣的天姿國色。
妄他自詡風(fēng)流,一直以來,卻錯把家里的魚目當(dāng)珍珠。
莫說武松在花榮面前說得上話,便是只看這小娘子,他也交定武松這個朋友了。
不過想要得手,還需費(fèi)一番功夫。
西門慶藏著心事,心不在焉的順著胡同閑逛。
這兩天本就沒吃過一頓安穩(wěn)飯,剛才出來得急,又沒顧上。
現(xiàn)在走著走著,頓覺饑腸轆轆。
說來也巧,剛拐出胡同走到街上,便見街角有個沿街叫賣的攤子,攤主把胳膊縮在袖子里,蹲在墻角避風(fēng)。
西門慶也顧不得小攤簡陋,三步并作兩步走上去,動手掀開苫布,撿了個炊餅咬在嘴里。
這炊餅越嚼越香,口舌生津。
不過那攤主的態(tài)度卻讓西門慶火大。
顧客上門,卻還沒有起身的意思,依舊是縮著手,嬉皮笑臉的說道:“多謝捧場,承惠八文?!?
八文錢倒也不貴。
西門慶把手往袖袋里一摸,心道壞了,自己身上的錢都用來買胭脂水粉和金銀首飾了,現(xiàn)在袋中空空。
“你知道我是誰吧?”
攤主點(diǎn)頭,嗡聲道:“陽谷縣誰不認(rèn)得大官人?”
西門慶道:“那便好說。出來的急,忘了帶錢,下次一塊算如何?”
攤主卻不干了,嚷道:“大官人說笑了,小本生意,概不賒欠?!?
他這一嚷,行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卻讓西門慶鬧了好大的沒臉。
西門慶怒罵道:“好個有眼無珠的東西,難不成我還會差了你幾個銅錢?”
“既是不差,大官人只管給錢!”
人越聚越多,西門慶的心頭火越攢越大,本就諸事不順,現(xiàn)在爆發(fā)了。
他伸手捉住攤主的衣領(lǐng),咬牙道:“好啊,你也來尋我的晦氣,看打!”
說罷,照著面門,握拳就要打。
圍觀的路人中有認(rèn)得雙方的,當(dāng)即勸道:“大官人可不敢打,這是武都頭的親兄長,當(dāng)心惹禍!”
本是勸解的話,卻將西門慶心底那根最敏感的神經(jīng)撩動起來。
原來拳下就是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三寸丁谷樹皮,正是武大郎。
西門慶此時最聽不得“武”字,一想到武大是武松的兄長,又是那千嬌百媚的美婦人的丈夫,早已經(jīng)色令智昏,妒火中燒,竄起三丈高。
“你這廝何德何能?”
這一拳卻是下了大力氣,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砸在武大面門上。
武大連求饒的話都沒來得及說一句,白眼一翻,雙腿蹬直抽搐幾下,眼看著進(jìn)氣多出氣少了。
西門慶見狀,心知這下惹禍了。
自己本想給武大個教訓(xùn),沒想殺人,哪成想打虎英雄的兄長如此不濟(jì)。
他一把松開武大,朝著人群喊道:“這廝狡詐,竟想裝死訛我,我不與他計較。”
說罷,便沉著臉鉆進(jìn)人群往家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