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烈日當頭,大營里鼓聲陣陣,待鼓點落罷,各都已經整好隊伍。
校場前頭搭了一個五尺高的木臺,花榮登上高臺,沉聲喝道:“許敬何在?”
許敬上前一步,雙手一抖,亮出一張紙,朗聲道:“啟稟將軍,今日上午有二十七人未完成操練。”
“另外,末將接到檢舉,武字營第二都都頭范立未能以身作則,跟隨本都完成操練。”
花榮冷冷的掃過去,被點到名的都頭范立臉色漲紅,慢慢低下頭。
“威字營第二都都頭馬齊玩忽職守,致使本都五人中暑。”
“威字營第一都旗頭王衍逞兇,毆打本都槍手。”
威字營第一都是花榮親兵,旗頭是本都扛旗之人,非精銳不可勝任。
花榮抬眼一掃,氣得笑道:“好啊,明知故犯,給我從重處罰。”
“對了,旗頭王衍逞兇毆打本都袍澤,額外再記上十鞭子,等休沐的時候狠狠地打,免得他以身體不適為由,躲懶缺席明天的操練。”
王衍欲哭無淚,卻不敢說半個不字。
花榮收回目光,點了點下巴,問道:“武字營指揮使為何不在?”
武字營第一都都頭林黑馬硬著頭皮應道:“白指揮身體不適,告假先一步出營了。”
“荒唐!”花榮將手中長槍一戳,“篤”的一聲墩在高臺上,厲聲質問道:“營中自有軍法,既是告假,為何不知會我和虞侯?”
眾人面面相覷,如何看不出將軍要借機發難。
可白指揮是上官,又仗著是劉高妻弟,一向驕縱,目中無人,下面這些人誰能勸得動,攔得住?
現如今將軍發難,這可真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花榮卻沒有難為林黑馬,陰沉著臉道:“軍法無情,他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日后到了知寨那里,花某定要討個說法。”
臺下眾人聽了,有人竊喜等著看笑話,有人心中一顫,叫苦不迭。
卻說白玉明出了軍營直奔清風鎮劉高府上,找他姐夫訴苦告狀去了。
此時正是飯點,劉高剛動筷,老仆硬著頭皮進來稟報:“老爺,衙內來了。”
“住嘴!”劉高寒著臉撂下筷子,呵斥道:“你想給我招禍不成?”
劉高夫人白氏站起來嗔道:“官人何必動怒呢?衙內二字也是咱們關起門來說,當著外人,老關必會管緊了嘴,是吧?”
“夫人見教的是,老奴失言!”老仆作勢輕輕抽了自己兩個嘴巴,慢慢退出客廳。
“咦,好香呀,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白玉明聞著味闖進客廳,走上來拉開一把椅子大喇喇的坐下,胡吃海塞了一通,噎得直翻白眼。
白氏心疼幼弟,趕緊遞了酒水過去,這才裝模作樣的教訓道:“你呀,胡鬧也該有個頭,壞了官人的大事,我非扒了你的皮,到時候別說我不念姐弟之情。”
說罷,又滿了一杯酒,捧到劉高面前,眨眨眼,嬌聲道:“官人,不管這不爭氣的了。”
“哼!”劉高把著嬌妻的手喝了這杯酒,這才嘟囔道:“真是爛泥扶不上墻。”
“姐夫,沒有這么過河拆橋的,你在這美酒佳肴,可知我過的是什么苦日子?”
頓住一下,竟真叫白玉明擠出幾滴眼淚來,痛心疾首的控訴道:“姓花的不知道在哪吃了窩囊氣,這幾天就像得了失心瘋,變著法的折磨人,但凡有人違了他的意,動輒抽鞭子。”
這話劉高卻不信。
“更可氣的是,他還把營中的小灶砸了,讓大伙每日吃糠咽菜。”
“總之,姐夫你該管管了,得讓他知道,清風寨姓劉,不姓花!”
“說句沒志氣的話,打狗還得看主人呢。姓花的哪里是要抽我的屁股?這分明是在打姐夫的臉。”
“混賬!”
劉高氣得嘴角狂抖,心道你以為我不想收拾花榮?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小子想取花榮而代之?
可你有那個能力么?
好吃懶做,貪生怕死,只怕前腳花榮剛倒,后腳清風山那伙賊人就打過來,將咱們一勺燴了。
收拾花榮,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但凡你有一分真本事,也不至于讓花榮猖狂到此時。
眼見他臉色越來越難看,白氏給幼弟使了個眼色,轉過頭來溫聲勸道:“官人,近些日奴家也聽說營中鬧得著實有些不像話,那花榮本是將門出身朝廷命官,向來驕傲得緊,只怕連官人都不放在眼里。如今卻自甘墮落,整日與一群粗鄙的丘八廝混,其中恐怕有詐呀。”
白玉明忙不迭的點頭附和道:“是呀姐夫,花榮狼子野心。那些泥腿子又是沒遠見的墻頭草,有奶便是娘!長此以往,就怕軍中只知有花榮,不知有姐夫呀!”
他雖混賬,這句話卻點到劉高心坎里。
須知花榮油鹽不進,一直都是他的心病。
白氏見狀,也幫腔道:“玉明說得對,這花榮沽名釣譽,其心可誅。以奴家的一點淺見,官人該出手敲打一下了,免得他亂了尊卑。”
劉高搓著下巴,問道:“夫人何以教我?”
白氏拋了個媚眼,嬌聲道:“官人怕是沒養過貓兒,這貓兒啊,野性難馴,狼心狗肺。可平日里不管它到哪里撒野去,只要到了飯點,奴家一敲貓碗,它定是要回來的,畢竟餓著肚子可沒法撒野!”
頓住一下,白氏咯咯笑道:“大營里的寨兵何嘗不是阿貓阿狗?照奴家看只要官人手里還拿著貓碗,那些阿貓阿狗翻不出浪花來,若是不聽話,餓上幾頓就好了。”
劉高聞言大喜,開懷笑道:“賢妻金玉良言點醒了為夫這個夢中人,為夫敬賢妻一杯!”
可不是一言驚醒夢中人么。
他有自知之明,無論如何,在排兵布陣一途上也沒法跟花榮一較長短。
莫說是他,整個青州只怕也找不出第二個來。
可說到底,他才是清風寨的文知寨,掌握著錢糧大權。
捏著這個七寸,讓花榮辦成什么事或許有難度,但要讓花榮辦不成什么事,還不是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