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臉色蠟黃、眼窩深深地凹陷進去的家伙——吳昕記得他整個下午都蜷縮在筆記本跟前,然而似乎什么都沒寫出來——緊皺著眉頭,雙臂交叉抱在胸前。“我不知道這究竟有什么意義。我們不是朋友。我們到這兒都是為了把對方打敗。我不在乎你們叫什么,是干什么的,有什么希望和夢想。”
“哎呀,田峰,別這么說。”孫明浩微笑著講道。“這也挺有意思的,不是嗎?”
“我贊同田峰的看法。”李娜聳了聳肩。“我祝你們都好,可我也盼著你們輸。順帶說一句,我叫李娜。”
“另一個李娜。”漂亮的李娜糾正道。“我也叫李娜,還有——”
李娜話還沒說完,那個肌肉發(fā)達的家伙向后倚著,雙臂交叉起來。“我叫齊飛——”
“像那個混蛋齊飛嗎?”李娜打斷他說道。
“那是誰?”齊飛皺起眉頭,二頭肌不由自主地抽動了一下。“那個最高法院大法官?那個在大學里侵犯女性,如今卻給整個國家做決策的人?”
齊飛聳聳肩,顯然因為李娜打斷他并且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兒而感到氣惱。他全身緊繃,如同一只面臨威脅的公雞,鼓起羽毛讓自己看上去更龐大。“誰他媽在乎?不管怎樣,沒錯,我是齊飛。但吳昕是誰?”
“吳昕?”漂亮的李娜看著她。“是你,對吧?”
吳昕把食物吃完了。她站起身走出餐廳。炎熱的天氣宛如老朋友一般迎接她,將她緊緊擁入懷中。琳達歡快地揮揮手,但是沒有走過來。她正在從文件夾里的清單上核對事項。吳昕肩上的行李袋沉甸甸的,讓她感到踏實。街道兩旁是繁茂的夏日樹木,每棵樹的形狀都仿佛在模仿小鎮(zhèn)樹木的理想模樣。街道鋪設得烏黑平整,人行道像小溪般蜿蜒在樹木之間。每棟建筑的正面都得到了維護,干凈又整潔。明亮的百葉窗,裝飾性的窗戶。感覺就像是在電影里。吳昕有點懷疑,要是她走進一條小巷,店面后面可能沒有建筑物,只有支撐它們的木梁、精心布置的燈光和為工藝服務準備的桌子。
“這是一個充滿活力的社區(qū)。”公交車司機說道。他中年模樣但看起來更顯老態(tài),靠在附近的一棵樹上,吃著漢堡,似乎還為此感到愧疚。“一個很好的小鎮(zhèn)。一個安全的小鎮(zhèn)。沒有犯罪。每個人都有工作。有很多企業(yè)在全國甚至全世界創(chuàng)造就業(yè)機會。”
“我能回公交車上去不?”吳昕問道。他點點頭。他仍然低頭盯著他的漢堡,沒有看她。“值得為之拼搏。像這樣的地方。它們很特別。珍貴。有傳統(tǒng),你知道嗎?”
她不想知道。她上了公交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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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到底在什么地方?”齊飛下公交車時問道。
琳達輕輕敲了敲自己的腦門。“要是你不知道,我就不告訴你!地點得保密。咱們以后可能還會用這個地方,要是未來的參賽者在比賽開始前就能通過谷歌搜索獲得優(yōu)勢,咱們就沒法再用了。這在你們的保密協(xié)議里有寫。”“對,沒錯。”他故意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吳昕從沒見過像他這么渴望被關注的人。就連漂亮的李娜或者那個像牙膏廣告模特的人都比不上。大家都跟在他身后依次走出。他們走了幾個街區(qū),在一座優(yōu)雅但稍顯格格不入的建筑前停了下來。和主街那種理想化的異國風情不同,這座建筑是純白色的。正面有希臘式的柱子。礫石鋪就的走道兩旁是修剪整齊的灌木叢和噴泉,卻沒有人在外面欣賞。就跟主街一樣。在吳昕看來,他們是整個鎮(zhèn)上唯一的人。不過她發(fā)誓,在經(jīng)過各種店鋪時,她看到有幾張臉從窗戶里往外窺視著他們。
“這是什么地方?”那個作家皺著眉頭問道。“一家水療中心!”琳達張開雙手,喜氣洋洋。幾個女人和幾個男人興奮地鼓掌。吳昕感到害怕。李娜惱怒地嘆了口氣。王克朝公交車后退了一步。
“我在這兒等著。”他說,可車門已經(jīng)關上了。
“別犯傻!這是一份禮物。接下來的一周會很艱難。讓他們先犒勞犒勞你們。”
“我們什么時候能見到公牛極限運動的人?”那個實習生問道。(吳昕想知道,在餐廳里和一群明顯失業(yè)或未充分就業(yè)的人在一起時,得是什么樣的人才會自我介紹說“我目前是實習生,但已經(jīng)做好準備好迎接下一個挑戰(zhàn)!”)她穿著一件西裝外套,搭配細條紋長褲。“他們在里面嗎?”
“不,親愛的。來吧。他們已經(jīng)給你們準備好了,我們可別浪費時間!”
“怕浪費時間?那我們?yōu)槭裁催€要來水療中心?”李娜小聲嘟囔著。吳昕想和王克在公交車旁等著。但琳達又轉(zhuǎn)回來,拉著王克的胳膊肘,把他領進了里面。顯然,這跟吳昕那次決定命運的收容所會面一樣,是強制要求參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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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是黑色的大理石,打磨得光亮可鑒,他們能在上面瞧見自己的倒影。墻壁和家具都是純凈的白色。那種白色對像吳昕這樣的人高喊著“別碰我”,對像姜小雨這樣的人低語著“你配得上我”。
在宏偉的入口大門正對面,鍍金邊框里掛著一幅比真人還大的油畫肖像。一個身著可能是一戰(zhàn)或二戰(zhàn)時期制服的年輕人(吳昕說不出是哪一場戰(zhàn)爭)凝視著他們。肖像的邊緣很暗,但他被光環(huán)繞著,幾乎被光環(huán)籠罩著。他目光堅毅,下巴高貴地揚起,審視著他們。一只手把一本小皮革書放在心口。“他是誰?”漂亮的李娜問道,在畫前停了下來。
琳達的笑容僵住了,但當她看向這幅肖像時,眼睛不自覺地瞇了起來。“這個鎮(zhèn)的創(chuàng)始人。算是吧。說一個人建立了一個鎮(zhèn)很傻,因為這顯然是集體努力的成果。他肯定不是獨自做到的!現(xiàn)在,男孩子們,你們往右走,女孩子們,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