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雙睡眼惺忪的眼睛睜開了。他們以為是公共汽車的停下把他們弄醒的。

可惜他們錯了。公共汽車幾個小時前就停了。他們睡覺的時候，有六個人上了車，核對名字和照片，在名單上做了標記。那個身著寶石色調衣服的女人又在過道里走來走去，把手指按在每個人的額頭上表示祝福，然后回到車外的其他人那里。她堅持要舉行這種盛大的儀式，這種正式的形式，他們都低下頭默哀了一分鐘。有幾個人跺著腳，急于離開。有幾個人翻了翻白眼。還有幾個人則懷著熱切的感激之情閉上了眼睛。然后他們結束了，去完成所有的后勤工作，或者去堅守自己的崗位，或者把自己關在家里，直到下一次碰面，最后結束。訪客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乘客們伸著懶腰。十一部手機立刻從口袋和錢包里被拿了出來。“沒信號？”何琳問道，感到恐慌。要是有工作機會怎么辦？要是她無數份簡歷中的一份有了潛在的可能怎么辦？沒有人比何琳拉更希望能從那片絕望的沼澤中收到一封郵件。

“你用的哪家運營商？”齊飛把胳膊搭在公共汽車的座位上，以最好地展示他的二頭肌。他過去故意這么做，但現在這是下意識的反應。他把自己和自己的身體都訓練到了完美的程度。

“電信”

“聯通。沒信號。”

“移動的”漂亮的李娜皺著眉頭說，“也沒信號。就連我們必須下載的公牛極限運動應用程序也用不了。我本來還想在小紅書上直播呢。”

“那保密協議呢？”何琳說。

“嗯，很明顯我不會說任何具體的東西。”漂亮的李娜皺著眉頭說。

“是啊，那是我見過的最嚴格的保密協議！”齊飛說。其他大多數人都笑著點頭，盡管實際上他們中沒有一個人曾經參與過重要到需要簽訂保密協議的事情。但他們誰也不會承認。

“真的沒人有信號？真的嗎？”姜小雨沿著過道走著，有點搖晃，緊緊抓著錢包，每個人都舉起沒用的手機。姜小雨停在吳昕和李娜面前。她們倆都沒拿出手機。李娜眼睛睜得大大的，橄欖色的臉變得蒼白。

“手機？”

吳昕搖搖頭。勞拉理解為吳昕沒有信號，而不是吳昕沒有手機。

“你的手機？”姜小雨問李娜。“你手機有信號嗎？”

“別他媽煩我。”李娜嘟囔著，沒有抬頭。李娜之前一直很冷靜，很開心。這種轉變讓吳昕感到不安。姜小雨繼續她的旅程，去叫醒假裝睡覺的王克。他也沒有手機。周圍的人一想到這就感到骨子里的緊張。他們的手緊緊握著自己的手機，現在這些手機只是昂貴的相機，別無他用。李娜用手摩挲著她剃短的頭。吳昕意識到李娜就是李娜，不再是短發李娜。在吳昕的世界觀里，她成了主要的李娜。吳昕醒來的時候——在李娜之前——李娜的頭枕在她的肩膀上，縮在那里。李娜剃短的頭發輕柔的觸感讓吳昕想起了一只小狗。令她震驚又有點沮喪的是，李娜突然驚醒并離開她的肩膀時，她竟然感到難過。

“你睡了嗎？”李娜的問題帶著超出應有程度的強烈情緒。

吳昕點點頭。她在哪兒都能睡著。他最終結束一切的時候她在睡覺。她沒聽到。她從藏身之處醒來走出來之前，警察已經在那里好幾個小時了。睡覺一直是她極大的逃避方式，極大的安慰。噩夢都留給了她醒著的時候。

“我不在公共場合睡覺。”李娜環顧四周，坐立不安。“不在飛機上，不在公共汽車上，不在任何我不知道身邊有誰、感覺不安全的地方。”她昨天午睡是裝的，利用那段時間聽周圍的談話，評估競爭對手。吳昕醒來時發現李娜靠在她肩上，她感覺很安全。那難道不安全嗎？“那是漫長的一天。”吳昕輕聲說，聲音輕柔得像耳語。

“我旅行時有過四天不睡覺。”李娜的下巴緊了又松。她抬頭看向公共汽車的前部，司機和女主人都不在。然后她伸手去拿她的包，在地板周圍查看。“你昨晚的水瓶呢？”

吳昕查看她的包。她的水瓶不見了。她搖搖頭，李娜的一些不安感染了她。

“喂！”李娜站起來喊道。“昨晚大家都睡著了嗎？有人醒著嗎？”大家都搖頭。“有人知道我們在哪兒嗎？”

“我能回答這個問題！”女主人上車了，她的笑容像早晨的陽光一樣燦爛。

李娜坐了回去，皺著眉頭。“十四個人居然沒人醒著。”“也許你感覺安全？”吳昕輕聲說。李娜的頭不再靠著的肩膀那里涼涼的。

“你感覺安全嗎？”

吳昕看向窗外。在睡著和醒來之間的那幾秒，她有過這種感覺。那是很長時間以來的第一次。但現在那種感覺消失了。

“歡迎來到波爾小鎮！”女主人說道，自顧自地咯咯笑起來。“一個完全天然的無手機信號區！這里到處都有一種特殊的礦物質——他們過去開采過。它對手機信號的干擾非常強，以至于那些公司都不再嘗試了。所以恐怕在比賽期間你們都沒有手機信號。”

“有 Wi-Fi嗎？”姜小雨問道，這位女演員充當了事實上的領導者。“我們有一些老式的投幣電話。在我們為進入比賽區域做準備的今天上午，你們可以使用它們。2元，但長途更貴，所以你們可能需要付費。”

“現在誰還有零錢啊？”孫佳一邊說，一邊轉動著她一只沉重的銀手鐲，說出了大家的想法。

“如果我們都用不了，為什么讓我們下載那個應用程序？”漂亮的李娜抱怨道。

一提到這個應用程序，胡杰來了精神。這個應用程序是由硅谷巨頭查爾斯科技公司開發的，外公和這家公司同姓。這也是他想從事應用程序開發的部分原因。他已經覺得自己與之有聯系了，好像命中注定要分享那份成功。但那個女人不屑地揮了揮手。“哦！那個應用程序。我都忘了。那是比賽結束后用的，所以別刪掉。收集信息、反饋，等等等等。不是我的部門負責。對于沒有信號的事我很抱歉——我知道你們年輕人有多喜歡手機！——但實際上這也是我們選擇波爾小鎮的特點之一。你們要記得你們的保密協議。公牛極限運動公司對這些非常認真。他們的比賽還在開發階段，所以他們需要控制信息的傳播。他們正在考慮把它作為一檔真人秀節目出售。”

公共汽車上一半的人興奮起來，像聞到氣味的狗。另一半則泄了氣，像那些被虐待多年的狗一樣。

“當然一切都還沒決定。我們保留所有權利。現在，我相信你們都餓了。餐廳已經準備好等著你們了。在那里，我會給你們介紹一下今天的日程安排。”吳昕無精打采地坐在座位上。她沒有現金。

“我可以幫你付。”李娜說。顯然，李娜對她的關注還是超過了她希望的程度。

王克清了清嗓子。他長著一張娃娃臉，聲音卻異常低沉，他說話的方式表明他既知道自己聲音低沉，又為此感到羞愧。“我——嗯——我被告知所有的餐食都是免費提供？”

“哦，當然，親愛的。”女主人的口紅沾到了門牙上，讓她的笑容看起來血淋淋的。“早餐我們請！比賽期間你們所有的餐食都會在現場提供。既然你們到了這兒，唯一要擔心的就是別被找到。”

王克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吳昕也很高興。她不想餓著肚子開始，也不想欠任何人任何東西。尤其不想欠李娜的。

“出來，出來，不管你在哪里！”其中一個男人用假聲尖聲說道。

聽了男人的話，吳昕心里突然就開始翻騰，莫名的情緒席卷而來。

她的愿望很簡單一臺電腦。一個破舊城市里的小公寓。余生無人傾訴，無所事事，只求過得去。這就是她所需要的一切。她能做到。她必須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