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何琳受夠了。
天氣炎熱。她想要上廁所。一整天她一點聲音都沒聽到。這整個事情感覺就像是個惡作劇。就像是那個叫周麗麗的女人策劃的。等等,要是真的是她呢?要是她跟他們說是自己的惡作劇節目的時候,對于觀眾來說是不是具有戲劇性的諷刺呢?
不可能是那樣。沒有哪個博主能夠承擔得起這個。除非她只是假裝是自媒體博主。何琳心跳加速,呼吸變得又快又淺。她閉上眼睛,重新掌控住自己。不。公牛極限運動肯定是真的。
不過,她有很多話要跟他們講。她會巧妙、清晰地表達出來。夾雜著贊揚和一個通過這個愚蠢的比賽改進并推廣他們品牌的行動計劃。反正她也不想贏。她想要一份該死的工作。她想讓這些有錢舉辦100萬兒童游戲的討厭鬼給她一份薪水和福利。她從自己硬擠進去的那叢修剪成形狀的灌木叢中掙脫出來。她的西裝外套被掛住了,她感覺那根鐵絲一直扯到了骨子里。她可買不起新的。這是她最好的面試套裝。
又羞又惱的何琳拒絕再低聲下氣。她才不會在灌木叢里小便。她穿著高跟鞋,幾乎沒有發出聲音,迂回著朝營地走去,心里默默練習著能讓這些混蛋給她一份工作的演講。也許,她一邊想著,一邊仔細計算著能讓她的話語變得柔和的微笑的時機,為一場既未做廣告也未播出的比賽提供100萬獎金的效果值得評估。走了三十分鐘,構思了三十分鐘,她確信只要能站到公司的人面前,她的演講一定會既完美又自然。但她犯了個錯誤。這里沒有地標可以尋找。樹木又高又密,再加上道路兩旁的圍墻,把一切都遮擋住了。而且她已經走了太長時間。
她在一堵高聳的樹籬處轉彎,希望它旁邊有值得去的地方,然后順著走。有一條岔路看起來沒那么雜草叢生。她沿著那條路走。當她第四次轉彎試圖糾正路線時,她已經起了水泡,累得精疲力竭、沮喪不已,準備大喊大叫了。這是有史以來最弱智的最無聊的游戲。她脫下外套和鞋子,坐在路中間。她的膀胱脹得讓卵巢都疼了。她這副模樣沒法說服任何人雇用她。可惡,現在她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一個洗手間而不是一份工作邀請。
然后她聽到輕輕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謝天謝地”她說,擦了擦眼睛,站了起來。“你們找到我了。”她轉身迎接她的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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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從未讓人感覺如此關鍵。吳昕入神地看著,藍色逐漸褪成紫色,接著是柔和的靛藍色。她已經很久沒看過日落了——不值得為了看日落而放棄收容所的床位。但今晚她想,也許終究還是值得的。盡管琳達說日落時分,吳昕還是數到十顆星星才行動。她的整個身體都在抗議,聲音幾乎和她下面的屋頂一樣大。一切都嘎吱嘎吱作響。她小心翼翼地爬下來,然后跳到地上。她的后背有一個疼得要命的緊繃的結,她夠不著,而且她憋得太厲害,知道尿出來會舒服些。但她成功了,沒有弄臟自己,這可不是個小小的勝利。
她要花費很長時間才能再次找到營地,所以她在鋼琴屋后面蹲下,給那里的雜草澆了水。當她抬起頭時,一種幾乎和排空膀胱一樣強烈的解脫感涌來。一束聚光燈直射向天空,召喚她回到營地。即使有燈塔,她還是花了將近一個小時才曲折地回到那里。沒有一條路是筆直的。它們迂回、扭曲、彎曲,不斷地折返。她盡可能地集中注意力,大口喝水,狼吞虎咽地吃著蛋白棒。她對自己的藏身之處很滿意。明天她會再試著找到那里。而且她會努力不去想妹妹、西西或者除了躲藏之外的任何事情。
令她驚訝的是,盡管她走得很慢,她還是第三個回來的。琳達在聚光燈下向她招手。有著健碩肌肉的齊飛和漂亮的李娜在食物桌旁,頭靠得很近,正在深入交談。吳昕走過去時,他們猛地分開了。
“我從來沒有這么無聊過,也從來沒有這么想念過我的手機。這是我一生中最糟糕的一天,還有六天要熬!”漂亮的李娜嘰嘰喳喳地說,翻了個白眼,與她歡快的語氣相矛盾。吳昕喝光了幾瓶水,然后拿了一個蘋果,走向淋浴間。如果喝水的感覺不錯,那么站在溫熱的水流下也簡直是如同天堂般的享受。她盡可能地在里面多待一會兒,沖洗掉一切,洗去一天的疲憊。
還有六天。還有六天不算什么。
當她終于出來時,十個參賽者都回來了。每個人都曬傷了、汗流浹背、被蟲子咬了,而且脾氣暴躁。當然,孫明浩除外。“這太不可思議了!”他說著,端著滿滿一盤食物回到他的行軍床。“我覺得我這輩子都沒靜止那么久過。我發現了一個奇怪的舊過山車,形狀像個圓圈——或者一個圓柱體,我猜,那是個三維的圓圈嗎?也可能是個球體。不管怎么說,它沿著框架一圈一圈地向下。叫旋風過山車。相當酷!這地方似乎有點明顯,但我還是想試試,所以我爬上了框架——我當時覺得它肯定會塌——然后在頂部附近安頓下來。我真希望七天結束的時候能坐它滑下來。要是所有東西都還能運行該多好啊?”
吳昕想告訴他不應該分享信息。但他那么開心又毫不在意,何必多此一舉呢?
孫明浩看到她盯著一塊餅干,沒等她開口就遞給了她。
“你找那本書了嗎?我不知道誰能在外面找到它。你明天還會藏在同一個地方,還是選個新地方?”李娜一屁股坐在吳昕的行軍床尾。她汗流浹背,渾身臟兮兮的,但坦率地說,她光彩照人,就像喝水時的水一樣讓人神清氣爽。“我覺得從策略上講,這沒關系,”李娜說,“這個地方至少得有1.5公里,2公里寬。我沿著周邊的圍欄走回來的。這是唯一清理過的空間。說實話,如果他們能找到任何人,我都會很驚訝的。又不是說檢查的地方數量有限,他們可以一個個排除掉。”
孫明浩把最后一塊餅干遞給李娜。“反正我覺得明天我會找個新地方。讓這更刺激點!”
她咧嘴笑了。“是啊,十四個小時的安靜和靜止。有很多方法能讓這變得刺激。不過我很高興你們倆還沒出局。”吳昕努力克制住當另一個女人回來時自己本能產生的寬慰和喜悅。李娜是強勁的競爭對手。吳昕應該為她還在而感到失望。她往旁邊挪了挪,遠離那個女人,然后審視還剩下哪些人。
那個作家,緊緊抓著他的筆記本,看上去疲憊不堪。每個回來的人都看了他一會兒,直到他們意識到那只是他的筆記本,不是琳達提到的什么獎勵的書。
王克,已經在他的角落里了。
那個眼神憂郁的女人——李佳?孫佳?既然人們開始出局了,吳昕應該記記他們的名字——正擺弄著她的銀首飾,胳膊上纏著繃帶。
齊飛和漂亮的李娜,又在悄悄說話。
那個牙膏廣告里的人,正和興高采烈的琳達聊天。“我們能多了解一下那本書嗎?”她問。
琳達笑了。“不行,不行。就留意著就行。”“那獎勵呢?”李娜喊道。
“你們拿到的時候就知道了!”
“那去他的,”李娜不屑地嘟囔道。吳昕也有同感,而且她猜其他人大多也這么想。在不知道獎勵是什么的情況下找獎勵有什么意義?
那個搞惡作劇的女孩,曬傷得幾乎發紫,一瘸一拐地走進營地。“有人看到胡杰了嗎?”她問,把一瓶冷水貼在臉上。拿著寫字板的家伙從浴室里重新出現,加入了隊伍。吳昕真不記得胡杰是誰,但很可能是那個總是喜歡反戴棒球帽、坐在搞惡作劇的女孩旁邊、長相平平的家伙。要么是他,要么是那個戴著無檐小便帽、指甲發黑、無精打采的家伙,但吳昕無法想象搞惡作劇的女孩會為他擔心。唯一不見的另一個人是那個穿著高跟鞋和褲裝套裝走進公園的實習生。這并不奇怪。“胡杰不在,何琳也不在。韓安也不在。”
李娜若有所思地皺起眉頭。“喂,琳達!誰出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