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陽當頭,但也僅僅是暖,談不上多少熱度。
時值夏末初秋,又是一個酒足飯飽的午后。
某老小區門衛處。
剛出大門又被攔截的關仁,正在跟禿頭林大爺對弈。
……
“喲呵?小關,你別告訴我,你還看過魁奈的書?”
“那沒有,我只是知道他跟伏爾泰一樣崇拜孔子。”
“對對對?!?
林大爺笑呵呵,高舉著手里一枚棋子晃悠:
“當時魁奈人稱歐洲孔夫子?!?
關仁打著哈欠點頭:
“嗯…魁奈崇尚‘無為而治’,把‘無為’翻譯為放任laissez-faire,一度成為流行詞,甚至還是亞當斯密和邊沁的‘自由主義’的直接來源?!?
“嗯…關仁啊…”
林大爺看著棋盤點頭:
“你一天天的,從哪兒了解的這些東西啊?怎么感覺你也去過法國?”
“害,大爺你想多了,再說了,那么多旅游的人也去過法國啊,我就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平時愛看些雜的…行,這把你又險勝,咱改天再戰?!?
“險勝?你小子是不是不服!不服再來!”
“大爺再見!”
關仁又是撒腿就跑。
林大爺總感覺,現在關仁每次跟他下完棋之后跑路的起手式,是越來越靈活了。
實際上并非感覺。
關仁就是想跑的很。
他吃過午飯,睡不著午覺,本來是出來采采風,想一想《儒道至尊》的后續劇情,以及上架后的爆更計劃什么的。
結果恰逢今天看門老頭也沒午睡,逮到他就直接用物理方式,把他扯過去開始下棋聊天。
看得出這老頭也是真寂寞。
年輕時當文藝兵那會兒,應該也是個帥小伙吧?
怎么老了老了,身邊也沒個老伴兒啥的…
而且自從國慶那次以后,林大爺也不聊別的,就愛跟關仁聊點兒法國文藝啊,甚至哲學什么的。
估摸著關于這些話題,林大爺也憋的挺久了。
畢竟一個小小縣城,能找來幾個可以聊這些的?
關仁一方面出于好心,也不是不能陪他。
但是另一方面,陪歸陪,也要點到為止。
下完就趕緊溜。
反正以前沒啥人陪的時候,那個方濟醫生偶爾也會來一趟,林大爺不也好好活著嗎?
所以,比起跟林大爺枯燥地高談闊論,關仁趁著年輕,甚至寧愿去逗逗蛐蛐兒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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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關仁背著手,正想著逗蛐蛐的事兒,一抬頭忽然發現,蛐蛐來了。
不對。
是安果果來了。
大差不差吧。
反正蛐蛐和安果果都很好逗。
此時關仁還沒有到流星路呢,只是順著小區后面的路在溜達,結果小女孩兒屁顛兒屁顛兒地就出現在前方拐角,邊跑邊喊:
“啾咪呀!啾咪呀——!”
關仁還尋思要跟誰“啾咪”呢,結果等她篤篤篤跑了幾步跑近了,才聽清楚是并不是“啾咪”。
“救命呀!救命呀——!”
安果果也是忽然發現了關仁,于是本來歪歪溜溜的腳步,就對直了關仁。
沖我來的?
關仁當即就一樂,待她跑到跟前伸出小短胳膊的時候,就一個海底撈月,將其一把抱了起來:
“喊什么救命?”
“關仁救命!”
關仁看了看她手里緊緊抓住的塑料金箍棒,還有頭上綁著的“金箍”:
“你見過哪個齊天大圣喊救命的?”
“齊天大圣也怕緊箍咒呀!”
“觀音菩薩在追你?”
“嗯!”
安果果坐在關仁臂彎里,緊張地扭著腦袋左顧右盼,哭喪著小臉兒:
“媽媽就是觀音菩薩!”
“……”
原來如此。
那關仁就明白了,顯然是這貨犯事兒了,在躲媽媽。
“你干嘛了?”
“我的金箍…金箍被媽媽發現了。”
“?”
關仁不解。
安果果不是經常戴著這個“金箍”嗎,用帕子還是毛巾勒在腦袋上,再露一個三角尖兒出來。
但安果果還是一臉的幽怨:
“媽媽發現…發現我的金箍是用小內褲做的了…”
“???”
用什么?
關仁一愣,然后仔細看了下安果果的額頭,頓時嘴角抽了一下。
別的不說,她這金箍的那一抹三角尖兒上,還真有一枚蝴蝶結。
樣式和大小,與前不久關仁在洛小北家里選的那條差不多。
“……”
于是乎,關仁就把安果果放了下來。
安果果大驚失色,抱住關仁的袖子:
“救命呀!”
“救你個頭?!?
關仁剛正不阿地在她額頭上敲了一下:
“用小內褲做金箍,該打。”
“嗚嗚…”
安果果干打雷不下雨,嗚咽了兩聲:
“我又沒用自己的,用的媽媽的呀…”
“那就更該打了!”
你哪怕用你姐姐的呢?
不過有一說一…
安媽媽的品味還蠻少女的…
“安安——!”
安果果還在賣慘,拐角后面已經傳來了一個女人好聽但急切無比的聲音。
關仁立刻把準備逃跑的安果果攔住,大聲招呼:
“這邊!”
“安安…安安!”
下一刻,聞聲而來的安媽媽出現在面前,看她手里拿著的金屬夾子,顯然離開攤位的時候匆忙。
而見到躲在關仁身后的安安,氣喘吁吁的安媽媽眼眶都是紅的:
“安果果!你給我過來!”
“嗚…”
安果果頓時又往關仁身后躲了躲:
“關仁救我…媽媽被我氣哭了…”
“什么氣哭啊?!?
關仁彎腰,把小東西強行抓過來,讓她站到安媽媽面前:
“你看你一個人都跑到哪兒來了?你媽媽不是氣哭的,是因為找不到你,急哭的,懂不懂?”
聽到這話,以及溫柔中又不乏嚴正的語氣,本來一臉急切的安媽媽不禁柳眉微微一舒,稍微有些愕然地多看了眼前的關仁兩下。
而安果果這才后知后覺地看了一圈周圍的陌生環境。
再看看幾個看熱鬧的陌生路人,頓時眼眶也跟媽媽一樣紅起來,最后“哇”的一聲,撲到媽媽懷里去了:
“媽媽…嗚嗚嗚…我走丟了嗚嗚…”
“你…你這孩子真是…”
安媽媽本來作勢要收拾安果果的,結果見她這變臉速度,一下子也是有點兒哭笑不得,嗔怪地挼了幾下她的后腦勺。
旋即螓首微抬,望著正沖自己微笑的那張年輕帥氣的臉龐,略微怔了下,然后抹了抹眼角,有些不好意思道:
“抱歉啊,這孩子…給你添麻煩了?!?
“害,不麻煩,我這人喜歡孩子。”
關仁說這話的時候很自然。
安媽媽初聽這話的時候也很自然。
但很快就忍不住追問道:
“那個…你今年年紀不大吧?”
“哦,我高二了?!?
“高二?”
安媽媽頓時錯愕,隨后忍俊不禁地掩唇笑了笑。
關仁這也才注意到,安媽媽遠看時就很標致的臉蛋兒,原來近看時更加精美動人,且肌膚細膩白皙,盡顯年輕,很難想象是兩個女兒的媽媽。
“呃…”
關仁也知道安媽媽為什么笑,有點兒尷尬。
因為高二的他按理說也是個孩子。
卻張口什么“我喜歡孩子”這種話。
屬實有點兒裝老成的嫌疑了。
“姐,其實我十八了,也不小了。”
他還特地解釋了一下。
但安媽媽其實并沒有太在意這個,反倒是木訥一下之后,臉頰泛起一抹極淡的暈兒:
“可別叫我姐了…我這年紀…你叫阿姨就行?!?
“安阿姨?”
“嗯,我也姓安…讓你見笑了…叫安水柔?!?
安水柔…
嗯,人如其名。
“其實沒什么好見笑的?!?
關仁明白安水柔的意思,搖了搖頭:
“一個人帶孩子是很了不起的,這點我能理解,不過說實話,光看外表真的不像是阿姨,叫阿姨有些別扭,叫姐挺好的?!?
關仁這樣講,安水柔也不好多說什么,一只玉手一直有些因為靦腆而不安分地薅著安果果的后腦勺頭發:
“那個…看你經常跟安安玩兒,也不知道你…”
“哦,我叫關仁?!?
“關仁…”
真是個溫柔善良又陽光的小伙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