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語氣中不加掩飾的親昵讓男人感到幾分無措。

事實上，他現在連自己叫什么都記不得了，但這間簡陋的棚屋里除了他倆之外，明顯沒有其他人。

沉默半息后，男人試探性開口：“我叫什么名字？”

云祈一聽就知道他這是把什么都忘干凈了，臉上帶著適時的疑惑：“裴寂，你叫裴寂，不記得了嗎？”

對面的男人默而不語，只用那雙黑沉幽靜的眸子定定注視著她。

云祈沒有錯過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慌亂。

看來是真的失憶了。

云祈唇角的笑容提起又隱沒，腦海中閃過一個絕妙的念頭。

原劇情中的裴寂雖然是反派，但也確確實實是天道寵兒。

三步一機緣，五步一靈草，上古妖獸排著隊往他面前送。

不過都被他以報恩的緣由送給白錦書了。

如今裴寂的救命恩人變成了她云祈，那那些機緣和靈草……

云祈笑的更溫柔了。

“怎么不說話？”

裴寂垂下腦袋，從云祈的角度只能看到他鋒利流暢的外廓骨，嘴唇緊抿著，是一個戒備緊張的姿態。

良久，他才緩緩吐出一句：“我們認識？”

云祈一愣，臉上流露出受傷的神色：“你不記得我了？”

裴寂看著她，警惕地搖頭。

見狀，云祈垂下眼簾，肩膀也松了下來，寬大的衣袖襯得她身子纖瘦，昏黃燈光下的輪廓看起來脆弱又秀麗。

不知為何，裴寂心底有些慌：“怎么不說話？”

就聽對面女子落寞道：“夫妻一場，如今我救下你命，你卻連我是誰都不認得了。”

這“夫妻”二字在裴寂腦海炸開，他手指驟然縮緊，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夫妻？！”

與此同時，對面的女子眼底閃著瑩光，說的話卻又是一道響雷：

“裴郎當真不記得了嗎？我是你的妻啊。”

裴寂：“……”

-

夜色漸深，僅有的那點蟲鳴也逐漸沒了聲響。

裴寂合衣臥在草榻外側，睜著眼睛久久不能入睡。

他占著的地方只有很小一塊，剩下的都被那個叫做云祈的女人占去了。

她睡在里側，呼吸輕且緩，是熟睡的模樣。

……云祈，他的妻。

裴寂覺得荒唐。

重傷失憶讓他連自己的姓名都忘得一干二凈，但本能的東西卻無法抹去。

比如裴寂知道自己是妖，蛇妖，根據靈力波動來看，目前正處于由蛇化龍的階段。

實話講，他直覺自己年紀并不大。

在蛇妖一族中甚至可以說是年幼。

但是這樣的他卻已經有道侶了？

裴寂心底很是懷疑。

但云祈對他的姓名、年齡，甚至生辰八字都了如指掌。

雖然裴寂自己都不知道，但云祈說的信誓旦旦，不像假的。

而且但凡裴寂表現出丁點不信任的模樣，她就會傷心地雙眼含淚。

于是裴寂雖然心里不服，但到底沒有表現出來，免得云祈又難過。

裴寂輾轉難眠，最終翻了個身，目光落在云祈熟睡的臉龐上。

……確實漂亮，清麗秀美，像大家筆下的山水墨畫，美得很有韻味。

其實，她也沒有理由來冒充自己的妻子吧？

她模樣不差，修為也不低，自己現在失憶，身上也沒個二兩錢，云祈的身份要真是編造出來的，那她圖什么呢？

想到這，裴寂就暫時釋然了。

他起身把云祈身上的薄被拉高了一點。

靜觀其變吧，反正他現在也無處可去。

-

秘境的天氣千變萬化。

昨日還晴空萬里，今日就下起大雨來了。

暴雨混著水霧，連路都看不太清。

云祈伸手布了道結界，所過之處滴水不沾，連衣擺都是干凈的。

裴寂走在她側后方，很安靜，但這一段路的妖獸全都是他解決的，出手干脆利落，云祈甚至連血霧都沒沾到。

看不出來，還挺細心。

有人替自己辦事，云祈自然是樂得清凈。

但她還沒忘記自己的人設——善良清純小白花。

大約一個半時辰后，云祈才擔憂地說：“你累不累，要不我來吧？”

裴寂低頭看她。

對方連稍微泥濘一點的路都不肯走，可見是個嬌貴的。

他搖頭：“不用，你帶路就好。”

正合我意。

云祈彎了彎眉眼：“還是我來吧，你辛苦一路，太累了。”

裴寂就不說話了。

他靜靜看了云祈半晌，最后握住她的肩膀，稍用力，把云祈轉了回去。

“走吧。”

云祈識趣地沒有再提。

這場雨一直下到了秘境出口。

在出去之前，云祈像是忽然想起來似的，輕描淡寫道：

“對了，因為你是蛇妖，所以我們的關系我還沒有對外說過，否則宗門不會放過我的。”

話落，裴寂下意識皺眉：“旁人都不知道？”

云祈溫柔地笑笑：“他們都不知道哦。”

她觀察著裴寂的神色，然后說道：“你不會又要鬧了吧？”

那句“那我們這樣算什么道侶”被裴寂臨時咽下，他張了張嘴，不自然道：“什么叫又？”

云祈張口就來：“以前沒失憶的時候你就因為這事和我鬧過很多次了，看來有些東西無論是失憶前還是失憶后都沒變嘛。”

裴寂：“……是這樣嗎？”

他也有點拿不準自己想說的那句話是什么意思了。

云祈笑而不語。

演戲這種事不就講究一個信念感嗎？

而且裴寂這個人其實還蠻好猜透的。

雖然是妖，但道德感很高，對她這個半路冒出來的妻子雖然不敢置信但也接受良好。

目前來說，是只好妖。

兩人同時出了秘境。

一陣天旋地轉，云祈睜開眼，刺目的陽光傾瀉而下。

這里是秘境入口，一片炎熱荒蕪的沙漠。

裴寂四處看了看，覺得周圍有種熟悉的陌生感。

他想不起來，只好看向這里唯一信任的人，云祈。

注意到裴寂的目光，云祈轉過身來，隨意將長劍收回劍鞘，笑道：

“怎么這會也要看著我，離不開人嗎？”

裴寂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就在這時，秘境入口又是一陣光亮，從中摔出三道身影。

看清是誰后，云祈眉間幾不可見地擰了一下。

白錦書手臂上劃了道猙獰巨大的傷口，她忍著疼從地上爬起來，看到云祈后，心底的怨懟升騰而出，正要說話，目光卻在裴寂身上定住。

不知為何，她看到這人的第一眼，腦海中就仿佛有警鐘在激烈而迅速地鳴叫，提醒她這個人很重要。

白錦書要說的話卡了殼，她朝裴寂的方向走了兩步：

“師姐，這是誰？”

察覺到她的靠近，裴寂皺眉，迅速往云祈身后退去，嫌棄之情溢于言表。

白錦書頓住，有些受傷，小心翼翼道：“你不喜歡我嗎？”

裴寂有些煩，神色不善：“我認識你嗎？”

從小到大白錦書就沒受到過這種對待，一時間無所適從。

見狀，云祈笑了下，站出來打圓場：

“阿寂不得無禮，這是我師妹。”

還算識相。

要是像原劇情那些蠢貨一樣，被白錦書輕輕一句話就勾走了魂，那裴寂也就沒有活著的必要了。

重傷失憶，實力大跌，云祈一只手就能將他按死。